第10章 娘娘身侧刀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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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婉沁的干涉之下,连尧在原著中的死期已过,却还活得好好的,已经差不多痊愈,把四皇子接走了。

这是个好消息,可剧情还是朝着既定的方向行进。

皇帝病倒了,病入膏肓,这个被迫肩负起大齐江山的人本就有一副虚弱的身子骨,加上之前连尧那事对他影响不小,等他调整好心态,再想养好身体,竟为时晚矣。

朝臣们见此情状,即便是怕陛下怪罪,也得硬着头皮上折子催促皇帝尽早册立储君。

不过对于储君的人选,朝堂上下倒是很统一地倒向四皇子,没有异议。二皇子虽占长子,但到底差了个“嫡”字,而且现下谁不知陛下对四皇子的看中。

自太后日薄西山时,丞相的势力也大不如前,连家见四皇子得势了,便又打了鸡血似的拼全力和丞相争一争,现在的丞相,若还想在朝中立足,也只能顺从大势,况且四皇子的夫子中还有丞相门生,到时候新君登基,他也不至于一朝落败。

如此,天靖十一年,一道圣旨下去,四皇子入主东宫,二皇子封为贤王。

连美人却并未晋升位份,原本皇帝想将她封为贵妃以作补偿,但她自己拒绝了。她没有忘记自己本该是个罪人,而且什么名分地位,如今她已经看开了,不在乎了。现在她就尽好自己的本分,作为母亲关照自己的儿子,作为妻子为丈夫侍疾,尽量不让这些琐事打扰到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是国朝的皇后,要操办诸多事宜,她只是一个头脑空空的小女人,连陛下的后妃们都不能容忍,就算真的飞上枝头,又怎能做到统摄后宫。所以陛下确实不能没有皇后。

皇帝寝宫中,连尧此刻正专心侍奉陛下服药,陛下无法下地走动,她就在榻边一勺一勺地舀给他。

“辛苦你了……”皇帝有气无力地道谢,神情极为复杂,对她的亏欠,此生怕是还不完了。连尧低垂着眉目,淡淡摇了摇头,收回药碗,端着托盘告退。

正巧,李婉沁带着陈屏应召觐见,和连尧在门口打了个照面。

连尧恭恭敬敬地行礼。

李婉沁看到她托着的药婉,便也说了句“辛苦你了”。多亏有她替自己侍疾,不然真是忙不过来。

“娘娘言重,这是妾的本分。”很是恭谦恳切。

李婉沁点点头,后头又望了望连尧离开的背影,经此一遭,好像她对皇帝的感情也淡了。

其实这才正常嘛。

不再管连尧的事,李婉沁目光移回面前的宫殿,不知道皇帝今日召见她,究竟何事?

“什么?陛下要跟我抢人?”

听了皇帝的意思,李婉沁瞬间炸毛,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失态地挑高了音调,扭头看向陈屏。

陈屏也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还是陛下口中的“忠心得力之人”。

但还要看娘娘的意思,于是默不作声。

皇帝左右看看,见两人反应如此,深深叹了一口气,话再出口,语气中就带上了几分威严。

“朕的话,就这么不管用吗。”

陈屏一惊,立刻跪拜下去。李婉沁蹙起了眉头,心里更加气愤,固执地立在一旁不为所动。

“也是,朕确实时日无多了。”皇帝忽然自嘲起来,卸下了架子,“阿沁,算朕……请你帮一帮。朕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处理好朕这些摊子,好让珩儿,安心地坐在那位置上。”

如此一说,李婉沁确实有几分心软,而且是为了太子登基,她有些为难地看向陈屏。

陈屏自然看出了娘娘的犹豫。他说过,会为娘娘扫清一切障碍,替她做一切想做的事。所以,如果是您所期望的……

“……奴婢接旨。”陈屏叩首谢恩。

皇帝终是如释重负的一笑,却牵动心肺,咳了一阵子,才故作轻松地说:“放心,不是抢,是借。阿沁想见,谁还敢拦不成。”

“唉,陛下您啊……”李婉沁被戳中心思,无奈又忧心地觑了觑皇帝的脸色,“多保重身体……”

这憔悴的样子谁见了不说一句可怜人呢。

肉眼可见的,生命在流逝。

陈屏再次调回御前,不过这次还要辅佐太子,为太子传达圣意,也是提前让太子熟悉国务。

皇帝的意思很明白了,想把陈屏给太子做心腹宦官,没有任何一个宦官能拒绝皇位之侧的风光,陈屏其实也一样想握住权力,只不过此时他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娘娘。

然而,太子对他的态度,一直都暗藏着锋芒,尤其是见到他与娘娘相处时,太子总会克制不住敌意,被陈屏察觉。

他不清楚太子心怀成见的原因,也许是发现了他对娘娘的逾越,觉得他亵渎了娘娘。又或许是他与连美人有过节,令其怀恨在心?

不管因为什么,下任君王,对一个刑余之身的奴婢还不是生杀予夺吗?毫不怀疑,等陛下合眼,新帝迟早要把他卸磨杀驴,拆散他和娘娘,陈屏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不能任由这样发展。

所以,他应承陛下,也是盘算着为自己增加筹码,挣条后路。化解不了矛盾,至少,要让太子有所忌惮。

在草拟的令旨第三次被陈屏扣留不传后,年仅十一岁的太子终于沉不住气了。

“此次又是何故?”太子暗恨,即使站在阶上,还要仰视一个俯首弯腰的宦侍,而他确实不能命令其跪下听训。

“殿下,这是陛下的意思。”宦侍的回答语气平淡无波,轻飘飘的,砸下来却如山重。是啊,终究是儿子,还能大过父皇去吗?这阉竖借着父皇的旗号在他头上耀武扬威,他日登极,定要处置了他。

太子强压下眼中火光,隐忍不发。沉声问:“孤请教陈公,大理寺刘少卿为人清正,民间官声甚佳,何以不得升迁?”

“奴婢不敢当得……”陈屏一揖礼,随后幽幽道,“回殿下,陛下的意思是,刘少卿乃丞相门生,如今还不到用的时候。”

言下之意,还得是连尚书推举的王少卿。太子拧眉,连家对母妃并不好,他不愿放任连家作大,太傅曾教导,历代天子,无不须防外戚之乱。

但现在的他,无从反抗。紧握的拳头骤然松了力道。

“孤明白了……谨遵父皇教诲。”

似乎是不甘心,太子盯着陈屏,话锋一转,“孤很久没给母后请安了,今日得空,公公与孤一道吧。”

“是……”陈屏心下有些警惕,不知这小孩儿憋了什么坏等着他。

果不其然,堂堂一国太子竟然抱着娘娘胳膊撒娇,当着他的面挑拨离间,抹黑他欺负孩童。

陈屏确实有被气到。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的很碍眼。明明不是娘娘的孩子,她却对你那么亲近。你娘害过她,如果不是她心善,你这会应该在冷宫悼念亲娘,什么太子之位,皇帝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如果你懂得感恩,就少来碍娘娘的眼,你以为她真的很耐烦应付你吗?

陪小孩子玩是一件很费精力的事情,连美人养病那段时日,娘娘每回见他之后都很疲惫,抱怨她搞不懂小孩子在想什么,为什么那么精力旺盛,不知道说错哪句话就不高兴了,不陪他玩不是陪他玩也不是。

但娘娘是认真地对待他的。夫子教他智识与君子之道,连美人教他为人处事与为子之责,娘娘却心疼他小小年纪负担繁重,不拘着他疯玩,是以这孩子格外黏她。

可他好像不明白,娘娘没有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他又有什么资格,对我的存在指手画脚呢?

因他是储君,而我是奴婢。呵。

李婉沁自然不会相信小孩子的胡言,在她眼里,太子就像跟大姐姐抱怨老师严厉的小学生一样。嘴上同仇敌忾地附和着,“确实有些不妥”“是有点过分了”“我下回说说他”,实际上眼里透露着生无可恋,向陈屏投去求助的目光。

救救我救救我。

本来是打算解决上次没看完的话本的,结果听这小崽子一翻扯东扯西,还没完没了了。

虽然才十一岁就要肩负大齐江山,确实辛苦小朋友,可他爹已经缠绵病榻,不得不逼着他懂事点了,否则到时候做少年天子,镇不住那些朝臣怎么办?有时候确实得严厉些。

看到娘娘的神情,陈屏一下子就消气了,心境平和下来,扬起唇角无声地笑起来,也是,就算他是太子,也还太过稚嫩了,和他计较什么呢?

“咳,殿下,天色不早了,您今天的功课是否还未……”陈屏凉凉地提醒。

太子登时一个眼刀过去,随后顿了一下,意识到不可暴露本性,只得委委屈屈地转过头,向皇后告别。

“嗯,可不能辜负太傅的期望,珩珩,今天先回去吧。”李婉沁熟练地拍了拍小太子的脑袋,感激地望向陈屏,“……你去送送太子。”

“是。”陈屏应声。

对,只是“送送”,他现在仍然住在中宫,所以太子,不过是个别人家的小孩罢了。

太子的表情已经挂不住了,脸色僵硬得难看。李婉沁只当小孩是不想面对作业,还露出了几分笑意。太子看到,更堵心了。

宫道上,太子负气,甩开下人很远,陈屏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突然,太子停住脚步,猛地转身。对他的贴身内侍说:“孤的披风落在母后那儿了,你去取一趟。”

内侍觑了觑他主子,又瞄了瞄陈总管,尽管忧心不妥,还是顺从地领命离开了。

左右三丈高的红墙将二人围在甬道之中,空荡寂静,前后再无他人。

见这情形,陈屏眼眸微眯,稍稍挺直了几分脊骨。

哪知这动作好像刺激到了太子,俊秀的五官皱在一起,染上戾气。

“陈公公规矩没学好,胆敢对孤如此不敬。”他紧咬着字音,似乎如此就能凸显声势。

陈屏自然不会被他震慑,反而第一次明晃晃地将目光投向了他。这个时候太子才意识到,原来低眉敛目时陈屏的举动还算不上失礼,以陈屏的高度,直视还未长开的太子,才叫居高临下地睥睨。

“奴婢并非不敬殿下,只是殿下似乎对奴婢,有所误解。”他又刻意地捏起嗓子,单薄的声线显得极为阴沉怪异。

“误解?”太子气急冷笑,“你敢说不是你做了手脚,故意谤我娘疯癫,就是为了置她于死地。”

他早就查过,当年,父皇从没动过重罚娘亲的念头,是陈屏指鹿为马,逼着婢女嬷嬷捏造连美人疯癫的口供,硬是把娘亲送进了冷宫。

陈屏沉默了片刻,这说的倒是事实。

但他也没想到,宣完旨意后,连美人瘫倒在地,真的像是疯了一样,开始神志不清地喃喃自语。但要说是他把连美人逼疯的,这罪过他可不认。

“原来殿下因此记恨于奴婢,可是,奴婢若不这么做,谁能为您的婉姨讨个公道呢?”

虽然有悖娘娘劝诫,但他不得不这么做。连美人不得报应,娘娘受过的苦,又有谁来疼?除却巫山不是云的陛下,还是你这只会哭叫着要娘亲的殿下?

“你……!”太子自知对皇后理亏,但他更看不惯陈屏拿皇后说事,此时已然仪态全无,口不择言,“尔等阉竖,又以什么身份给母后讨公道,莫非,尔还妄想做孤的父……唔……”

一个箭步倾身身上前,赶在太子说出之前捂住了他的口。

“慎言!”厉声喝止。

陈屏身形清瘦却极为高挑,此时俯下身来,极具压迫感的阴影遮罩住小小的太子,太子顿时惊惧地瞳孔猛缩,对上如蛇蝎一般的眼眸,更是几欲窒息,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惊出了一头冷汗。

确定太子冷静下来,陈屏才退后一步,拉开了距离,轻言“逾越了”,随后淡淡开口,“殿下再厌恶奴婢,也要为您的婉姨想想,才算是尽孝。”

身后脚步声渐近,太子的内侍回来了。

不等太子反应,陈屏举臂作揖,道:“奴婢就送到这儿了,太子请回。”

太子闭了嘴,也不欲再说什么,拂袖而去。

他只是……气不过。

他爱他的娘亲,可也喜欢母后。

他知道娘亲有多在乎父皇的宠爱,在乎后位,所以当他得知母后与父皇貌合神离之时,他为娘亲松了口气。

可这毕竟是他的母后啊,他明明是记在母后名下的嫡出皇子,母后却偷偷让他在无人时叫她“婉姨”,一开始,他确实觉得这样很亲近,可又好像把关系拉远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纠结。

入东宫后,经过太傅悉心教导,他才明白问题所在。

天下听男教,后听女顺;天子理阳道,后治阴德。天子之与后,犹日之与月,阴之与阳,相须而成者也。而治天下者,正家为先,正家之道,始于谨夫妇。

后亦君也,当做女子表率,母仪天下。若皇后失德,轻则褫夺凤印,重则赐死。

母后即便不爱父皇,不把他当做亲子看待,但怎可如此不爱惜自己?与那阉人不清不楚,万一东窗事发,死后都会被天下人戳着脊梁骨辱骂!

他不愿苛责母后,便只能调转了矛头,将怨愤全都加在陈屏头上,定是这小人巧言令色,引诱诓骗母后!

今日倒底是他冲动了,在这阉竖跟前丢了脸面。但毕竟他是太子,总有一天,母后会知道,这等佞幸是靠不住的,只有他,会待母后和娘亲一样,予她无上荣光。

太子走后,陈屏喜怒不辨的表情霎时一改,整个人阴沉下来,眸中寒光冷冽。

毫无疑问,他把这小鬼彻底激怒了,三年五载,这小鬼成长不到能除掉他的地步,可长远来看,确实是个隐患。

这小孩对娘娘那点儿亲近,比不过对他亲娘。若是哪日实在忍不了他作为宦官沾染权力,顾不得娘娘也是可能,更何况……娘娘也并未承诺,护他一辈子。

思及此,脚步愈发仓促了,袍角翻飞,归心似箭。他想快点看到娘娘。

说道娘娘,忽然想起今日整理的折子,本有一件事要告诉娘娘。

边关捷报,骠骑将军沁阳侯大败北宁,不日将班师回朝,入京受赏,北宁使臣也要来朝中商榷如何给大齐割城赔款,这场持续四年之久的边乱终于平息,娘娘,也终于能见到兄长了。

沁阳侯,是娘娘最可靠的倚仗,就算太子日后忘恩负义,也要掂量掂量沁阳侯的分量,若是能得到他的认可……

转而,陈屏打了个寒战,自嘲一笑,仗着娘娘的喜爱,他还真狂妄起来了啊,侯爷若是得知一个阉人玷污了他妹妹,怕是把他抽筋扒皮的心都有了吧。

“我有件事……”“屏有件事想……”

两人同时开口,双双顿住,随后又相视一笑。

看来我们之间是越来越默契了。

李婉沁羞涩了一下,谦让道:“你先说吧。”

陈屏笑着把沁阳侯凯旋的消息告诉了她。

“什么!阿兄要回来了!”李婉沁惊讶万分,激动得一把抓住陈屏的手。

陈屏想,先说是没错的,这对娘娘来说确实是个大惊喜。

却不知,李婉沁是“惊”多过“喜”,她怎么记着不是这个时候啊,沁阳侯回京,应该是新帝登基以后的事情。

不过转念一想,或许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又或许这几天皇帝就不行了,毕竟小说里没有具体到几月几日,她也判断不了。

“陈屏,得辛苦你这几天注意一点陛下。”李婉沁忍不住提醒道。

陈屏疑惑:“注意陛下?”

“哦,我是说……怕陛下过于激动,对龙体不好,可别出什么闪失。”

“屏明白了。”陈屏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面露崇敬地盯着李婉沁。

娘娘就是心细。确实,若是侯爷归京的喜事一不小心成了一国丧事,可是大不妙。

李婉沁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眼神游弋。

“娘娘方才想说什么?”

听到陈屏一问,李婉沁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计划。

现在,突然得知皇帝很快要撑不住,太子会登基成新皇,这意味着任务也要完成了。她终于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

也许就是最后的时光了。

李婉沁变换姿势,与他十指牢牢相扣。

“我、我想出宫逛逛,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她这样说道。

陈屏一怔,有些意外。

这一犹豫,李婉沁急了,生怕他不答应,便抓着他的手摇来晃去,眨巴着一双琉璃目用渴望的眼神朝他撒娇。

陈屏招架不住,抿唇轻咳:“好,屏为娘娘安排。您要何时去?”

“后日!”李婉沁毫无迟疑。

后日么?好像有点难脱身。

“……不方便吗?”李婉沁低下头,很是失落。

“不,就后日。”陈屏立马应承下来。

反正他得罪太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太好了!”李婉沁喜形于色,直接抱住他的腰踮脚啄了一口,因为陈屏反应不急没有低头,亲在了下巴尖上,有些痒。

陈屏弯起眉眼,也轻轻在李婉沁额头上啾了下。

虽然不知娘娘为何心血来潮,但只要能让她开怀,他就有求必应。

转眼间到了约定的日子。

陈屏摘下终年不变的宦官帽,包上寻常男子常用的幞头,换了一身不扎眼的鸦青色圆领袍,扎着护腕和蹀躞带,对着铜镜照了照,满意地点点头。嗯,低调,英武,看着像是大户人家的侍卫,不会给娘娘丢脸。

谁知进了寝殿,娘娘刚一看见他,就垮下了脸。

“屏这样……很丑吗?”陈屏露出几分委屈无措的神色,又低头审视自己。

那自然不能够。情人眼里出西施,哪怕陈屏身材过分单薄,在李婉沁眼里那也是修长劲瘦,好一个气度冷峻的狼犬暗卫,哪个大小姐不想拥有呢!她方才明明在暗中吞口水呢。

但是但是,她可不是要让他扮演侍卫角色的,他是今天的主角,怎么能打扮得这么素净!

李婉沁还是把先前准备好的一身月白色龟背暗纹的广袖长袍拿了出来。

陈屏张开手臂,面色微红地任由李婉沁上下捯饬,为他重新更衣,幞头换成了玉冠。不多时,一位清冷禁欲的贵公子便跃然于眼前,像是画中对月独酌、疏离于世外的超然之人。

只是……伸手拍在他的脊背上,发出闷闷一声响。

“今天不许弯腰驼背!”

倒是不疼,陈屏下意识挺直了身子,随即反应过来,认真地点头。

李婉沁也换了装扮,娇艳的石榴色衣裙,张扬热烈,发髻高高堆叠,插上他送的兔子木簪,露出纤细优雅的脖颈,任谁看了不道一声“大小姐”。

和陈屏站在一道,反差鲜明,一冷一暖,却又莫名的和谐。街上的百姓纷纷侧目,不知都是哪家的公子小姐,气度如此出众,甚是般配。

陈屏被这样的目光洗礼,倒还是平生头一遭,故而有些不自在,竟不知不觉间靠得李婉沁更近了,目光也只盯着她瞧,不敢看周遭的路人。李婉沁暗中发笑,没想到陈屏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他们出宫时已至申时,李婉沁命人把马车停下,下车步行逛逛集市。

街上人群熙攘,陈屏不禁忧心起安全问题,有些埋怨地说:“娘娘怎么只带了一位婢女,还好屏借了暗卫跟着。”

“啊……”糟糕,光知道陈屏会抹杀一切风险,可怎么没想到有暗卫跟着看个全程呢。

“放心,他们不会多嘴的。”

“那就好。”李婉沁盘算着,到时候还是得让他们避一避。

“娘娘,您想玩什么?”

“还叫什么娘娘啊?叫我阿沁呀!”李婉沁笑骂着推了推他。

“……阿沁。”陈屏从善如流地改口,不知为何这称呼从他口中叫出来,有些过分地腻歪了。

李婉沁羞羞答答,手指转着脸侧一缕垂下来的头发丝,娇声唤:“屏哥哥……”

陈屏身子歪了一下,差点没栽倒。

更腻歪的在这儿呢。

娘娘……怎会如此……

饶是一向处变不惊的陈总管也受不住。

李婉沁轻哼,这算什么?想当年她做恶毒女配的时候,张扬跋扈黏人作精什么样子没有过?心虚地偏移了下目光。

不管不管!她今天就要疯闹一通,做回高龄之花贵公子的小“舔狗”,看看能不能……抱得美人归。

“没想好呢,屏哥哥有什么想做的?不如阿沁陪你呀~”李婉沁亲亲热热地挽着他胳膊,毫不顾忌路人眼光。

好在陈屏适应能力强大,即便是这样的娘娘,也能看出娇憨可爱来。

他略一思索,说:“那阿沁与我逛逛脂粉铺子吧?”

李婉沁眨了眨眼,给陈屏挑脂粉?好诶,正好看看他平时都用些什么种类的,她也要买同款。

完全没想过对方是在迁就她。毕竟这样的把戏陈屏用过很多次了,娘娘总是让他提要求,想尽量满足他,可他根本没有那么多要求,只希望娘娘快乐,所以,这也不算骗她。

脂粉铺的掌柜一抬首,瞅见这一对才子佳人神仙眷侣迈进了他家的门槛,顿时热情如火地迎了过去,先是对着两人一阵猛夸。

让陈屏尴尬的是,这位掌柜好像盯上了他似的,一个劲儿地夸赞陈屏皮肤肤质上乘,什么肤如凝脂、吹弹可破这种词儿,都用在他的脸上了,眼角抽了抽,这合适吗!

“这位公子一看就是会保养的,咱们家铺子新研究出来的悦容膏水润肌肤,保证您用了之后啊,这脸蛋又白又嫩,让您的娘子啊都羡慕呢。”

什么娘子……

陈屏瞪大了眼睛,耳根红透,这像话吗这!自己的胭脂水粉从前都是托人代买的,不过其实除了正规场合也很少使用,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这民间铺子招揽生意如此可怕。

一旁的李婉沁早就听乐了,长袖遮住半张脸,挽回仪态,却还是咯咯地笑不拢嘴,看来这古代也有销售人才。

别取笑我了娘娘。陈屏递去幽怨的目光。

李婉沁将将收住,故作不信,问:“真有如此功效?掌柜的可别诓我。”

“那当然啦,小的怎敢!不信您打听打听,这京城脂粉铺子,就我们家主打纯天然!用得都是些草药精粹,可不加粉锡那种害人玩意儿!”

嗬,纯天然,这么超前的吗?

“那给我和屏哥哥一人一盒包上,掌柜的你再看看,我这白嫩漂亮的夫君,适合什么色的胭脂?”

“阿沁……!”陈屏羞耻地拽了拽她。

“白嫩漂亮的夫君”这几个词没有一个是在说他吧!

掌柜的摩挲着下巴端详了一会儿,忽然嘿嘿笑了起来,找出一小罐给她看,“夫人啊,依小的看,此色最合适。”

李婉沁打眼一看,又瞅了瞅陈屏,瞬间眼前一亮,兴奋地肯定:“妙啊,您确实是行家!”

您可太懂太会了!这不就是偏暗紫调的豆沙色,李婉沁在手背上试了试。

豆沙色的慵懒脱俗,抹得淡了,是紫调的温柔淡雅,浓了,则平添几分妖艳冷厉。

把这小罐收入袖中,再抬眸,看向陈屏的目光异样炽热,简直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掌柜的趁热打铁,又给李婉沁推荐了几个,李婉沁点点头,直接豪气地一声令下,“包上,都包上,本小姐…本夫人今天扫货!要买个痛快!”

咳,忆起恶毒女配生涯的种种,仿佛就在昨日一般,倒有几分怀念自己虚荣中二期时一掷千金的样子,当然并不提倡。

两人走出铺子,婢女手里已经报了一大堆,陈屏无奈拦住一旁背着斧头的樵夫,指了指那些盒子,说:“麻烦你了。”

李婉沁一脸纳闷,等那大哥面无表情地抱起花花绿绿的盒子,低头躬了躬身,没入人群,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暗卫。

好神奇。

“屏哥哥还想去哪?”李婉沁期待地问。

陈屏怕她又整出什么惊吓,讪讪地谦让道:“还是阿沁决定吧。”

李婉沁想了想,忽然想起来什么:“你不是说,还有故人在京城吗?那方不方便我……去拜访?”

如果方便,正好把他们也请过去。

陈屏顿了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刘采与云娘。之前他俩确实托人捎过口信,说是乔迁新居,请他有空过去坐坐。那应该是方便的。

于是陈屏点了点头。但还没深想娘娘为什么要见他的故人。

马车行过一刻钟,停在一口巷子前,陈屏扶着李婉沁下车,两人一前一后走入深巷,婢女拿着他们买的乔迁礼跟在后头。

看到一户人家,门口坐着一位正在摘菜的老人家,陈屏上前问:“请问婆婆,可知刘采家在何处?”

老婆婆一瞅,嚯,郎才女貌,这金贵的靴履咋拐到他们这条小破巷子里了,找谁来着?

“喔,你说刘木匠呐,喏喏,里边那家就是!”

两人谢过,便走到刘家门口,没等叩门,吱呀一声,木门就从里边开了,定睛一看,出来个荆钗布裙的女子端着水盆,正作势往外泼呢,陈屏一惊,来不及制止,只得挡在李婉沁身前。

“哗啦……”

女子皱了皱眉,这水声好像不对?

“……云娘!”

衣摆被浇湿的陈屏无奈喊道。

嗯?这声音是……

“陈大人?”云娘惊喜交集,手一抖,水盆咣当掉在了地上。

院子里正在做木工的刘采听见声响,怕云娘出什么事,立刻起身,拎着钜头当拐杖,疾步走过来,“云娘?什么人?你还好吗?”

来到门口,见到贵公子打扮的陈屏和一个容貌不俗的女子,刘采愣住了。

陈屏打破尴尬,先拱手道:“刘兄,云娘,我与……夫人,前来恭祝你二人乔迁之喜。”

刘采这才明悟过来,注意到陈屏湿掉的衣摆,连忙牵着云娘道歉,把人请进屋去,递上布巾。

陈屏并不在意这些小事,命婢女把礼物递过去,“专门挑的,你打开看看。”刘采一看,竟是块上好的黄梨花木,顿时推拒起来:“别别,陈大人,这太贵重了,本来请您来坐,想着招待您一顿家常便饭,您这礼物啊,都够几年天天来吃的了!”

“刘兄,没有外人,别这么生分。”陈屏笑了笑,知道娘娘不想看对方诚惶诚恐的样子。

刘采一听这话,见他带来的夫人拘谨又好奇的样子,福至心灵地放松下来,点头笑呵呵地对李婉沁道:“夫人第一次来,招待不周,还请见谅啊。我是刘采,这是云娘,我们和陈兄小时候打一个善堂里住的。”他也识趣,不曾追问李婉沁的身份。

云娘也腼腆一笑,点头见了个礼,只是眼睛看不到,不知李婉沁具体在什么方向。

李婉沁这才知道,陈屏入宫之前的出身。

不过一会儿,李婉沁就和刘采聊开了,问出不少陈屏儿时的趣事。

“他小时候个子就长得老快,又高又瘦,眼神凶狠,还是睚呲必报的性子,善堂里的小孩都怕他,背后里偷偷管他叫陈长虫叻。”刘采讲得兴致勃勃。

陈长虫……噗。李婉沁揶揄地觑他一眼。

陈屏满眼无奈,却也没打断她的兴致。

“不过,我知道他其实是个心善的,我调皮犯浑欺负云娘,还是他揍了我一顿来着……后来那场地动,若不是他找来的大官救我们,哪还有我和云娘的今天……”刘采说着说着,突然眼眶一湿。

怪不得……

“那大官是……?”李婉沁不禁呐呐地问。

“就是我师父,”陈屏接话,“后来我就跟着他老人家入了宫。”

李婉沁合上嘴,眼中满是心疼。从前只知他师父姓名,却不知他是因此而入宫。

陈屏搭上她的手,安抚。

“我不后悔。”

这就是我走的路,使我得以成为今天的样子,成为被娘娘在意的这个陈屏。

见气氛有些低迷,刘采出声打圆场:“哎,时候不早了,二位稍等片刻,我和云娘把这饭做了,大家一块儿边吃边聊吧。”

“啊,不用麻烦了,”李婉沁赶紧出言婉拒,接着道,“好不容易聚一聚,当然是下馆子了,今日我来请客,到我家的酒楼去吃,如何?”

这个提议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下。

陈屏尤为困惑,娘娘在京城还有酒楼在名下?他竟然不知道!

而且这时候,他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怎么感觉娘娘像是有预谋一样。

但既然娘娘想好了,他自然没有不帮她的道理,于是也在一旁附和:“刘兄,云娘,就答应吧,这也是我和夫人的一片心意。”

第二步计划,成功!

马车里,李婉沁拉着云娘的手,凑近了说悄悄话。

她以马车太小为由,命人又租了一辆,说和云娘一见如故,想在路上聊些女儿家的话题,把陈屏赶到后头,与刘采一辆马车去了。

此时,她把计划跟云娘透了个底,让她一会下车转告刘采,帮她一帮,云娘惊讶地张开嘴,脸上显出红晕来,接连点头,说:“小女子乐意,您就交给我吧。”

陈屏这边还没摸透娘娘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坐在马车里发愣,究竟有什么安排要请刘采和云娘一起?女儿家的话题,是什么?

莫非是……

陈屏神色一僵,忽然联想到奇怪的方面。

“刘兄,你和云娘……还是以前那样么?”陈屏试探着问。

刘采有些莫名:“什、什么以前那样……”

陈屏欲言又止地盯着他。

“你这是什么眼神!”刘采想起那次陈屏的质问,想起他们之前有名无实,顿时不忿地怼回去,“云娘已经转变心意了,她待我可好了,也愿意跟我……总之,我俩现在好得很!”越说脸色涨得越红了。

虽然,他们不似寻常夫妻那般……行周公之礼,但是他知道,云娘天生如此,不喜欢被人触碰,对任何男人都是,而她爱他,愿意以另外一种方式和他亲热,这就是两情相悦的证明。

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些难以言说的画面,云娘那双柔荑细细地在他身上摸索着位置,柔声说着“夫君耐心些,再等等云娘”……

刘采忽然一阵口干舌燥,赶紧打住思绪,别过脸去掩饰异样。

“这样啊,那祝贺你们。”陈屏顺着说了一句。倒也没多想。

殊不知另一架马车上,想起陈屏的情况,云娘犹疑了半天,羞赧地开口:“那个……您若是不介意,小女子这里有些,呃,经验之谈……”

李婉沁:……姐姐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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