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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装厂这边，一大早李主任就开了个小组会议，省里这次派的代表今天就会到他们厂，要在这边考察几天，工会的成员这几天要负责好一切，厂里职工不能出现任何问题。

这几天宋溪和吴佳被调在一起负责基层职工之间的矛盾和困难职工的帮扶。

今天上午他们刚走访完一家出来，就发现楼里的人都在吵吵嚷嚷的，还有的在下面纷纷说着不要跳，想不通之内的话。

宋溪拉住旁边一位脚步匆匆的大婶，连忙问道：“婶子，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看大家都在往楼上跑。”

“嗐，丁向红的媳妇儿要跳楼，大家都在劝呢。”大婶看宋溪陌生的很，旁边的吴佳她倒是认识，是工会的小干事。

大婶急着上楼，“我不跟你们说了，我去劝劝向红媳妇，命苦哟～”

宋溪也拉着吴佳快步往楼上跑，途中吴佳跟她说了丁家的情况，原来丁向红夫妻是厂里的车间工人，分配到了一间两居室的房子，有两个女儿，本来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坏就坏在她那个老婆婆知道他们在厂里有房子后要过来住，说是帮忙带孩子，过来了之后就一直挑拨夫妻间的关系，丁向红又是个愚孝的，只要媳妇跟老娘发生矛盾他都是站在老娘那边，他们工会上门很多次了，每次都无功而返，久而久之厂里的人就都知道了。

宿舍楼一共有六层，她们是从三楼跑上来的，楼上已经有一些人了，正在劝着站在边沿上的女人。

宋溪就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神情憔悴的站在楼顶边沿上，眼光空洞的看向远处，周围人的劝解和开导并没有拉回她的神志。

这一幕太熟悉了，上一世被检查出绝症又被陆家赶出家门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神情，看不到未来对世界绝望的心理。

“吴敏霞你这个丧门星，你要死就赶紧跳啊，少在这装模作样的。”

宋溪心中酸涩，刚想开口就被一道破口大骂的声音给打断了，一个面颊黝黑，颧骨突出的老太太瞪着三角眼看着跳楼的的女人，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

而被骂的女人却无动于衷，人群中刚刚被宋溪拉住的大婶却忍不住了，“我说你这老婆子不会说话就闭嘴，人家好好的两口子就是被你搅和得，向红媳妇对你多好，你要使劲搓磨媳妇。”

她家跟丁家是邻居，经常能听见这老婆子打骂儿媳妇和孙女，指使媳妇和孙女干活，丁向红那个软蛋屁都不敢放。

“关你屁事。”丁婆子骂了大婶一句，又转头骂女人：“你要死赶紧的，别耽误我儿子找下一个，不下蛋的母鸡，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想我儿子绝户，老娘在就绝不可能。

女人还是不说话，她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宋溪细想了一下就知道了，她在等丁向红来，一个人绝望的时候最想的见的人可能就是那个伤她最深的人。

丁婆子还在不停的骂，这里住的都是职工家属，也都是有当人儿媳妇的，丁婆子这番态度和言论早就让她们非常愤怒了。

“你以为现在还是旧社会？你这么搓磨儿媳妇我去妇联告你，去革/委/会举报你。”

“恶婆婆逼死儿媳妇，我看谁敢嫁你儿子。”

大家都愤怒的谴责她，可丁婆子不这么想，她想的是只要吴敏霞这丧门星死了，她就给他儿子找个大姑娘，他儿子有工作有房子还怕没有姑娘嫁？

再说了是这丧门星要自己寻死的，又不是她弄死的，关她什么事，她生不出儿子就是最大的错。

于是梗着脖子道：“你们可别吓我，她要死也不是我害死的，这种生不出儿子的女人你们要就拿去，哪个婆婆不说儿媳妇的，难道婆婆教训儿媳妇也不行了？”

“心里这么弱还活着干什么，浪费粮食，谁不是从媳妇熬成婆的，怎么我熬得她就不能熬了。”

这话说的让围观的婆子心里都动摇了，对啊，她们也是从媳妇熬成婆的，怎么现在说一下媳妇都不行了。

小媳妇们却敢怒不敢言，因为她们的婆婆也有在人群中的，这要是说婆婆不能教训媳妇，私下绝对会被修理的。

之前那个大婶也有儿媳妇，但她跟媳妇处的不错，而且她儿媳妇孝顺她也不是恶婆婆，她很看不惯这种不把媳妇当人的老婆婆。

冷哼一声，说：“这都是旧社会的思想，领导人说妇女能顶半边天，服装厂的职工一大半的都是我们女人，我们女人既然能赚钱凭什么要被男人压下去，你说的她不能生儿子就更是无稽之谈了，再肥沃的土地种子不行也结不出果来啊。”

宋溪在心里默默给婶子点了个赞，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小媳妇们也觉得这话有道理。

“你瞎说什么，不能生儿子就是她的错。”

宋溪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站出来说道：“这位大娘说的不对，生儿生女都不是女人能决定的，而且主/席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你是不赞同他老人家的话？”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她可不敢跟主/席反着来，顿时恼羞成怒道：“你又是谁，这里有你什么事？小姑娘家家的可别什么事都往身上揽，不然可不好说婆家。”

她这句话明里暗里都在说宋溪一个未婚小姑娘好管闲事，没有哪个婆家敢要的，可惜她算错了，宋溪别说结婚了，就是没结婚也没在怕的。

“大娘，我是工会干事宋溪，这是我同事吴佳，我们也不是多管闲事，这是我们该管的事。”宋溪往旁边移了一步，把身旁的吴佳暴露出来。

她们本来站在靠前的位置，后来又陆续上来了一些人，吴佳比宋溪略矮一些，人一多挤在一起就没人注意到她。

吴佳他们都认识，毕竟她在工会做了两年，下基层调研也很多次了，刚刚人多丁婆子没注意到，现在注意到也只是稍稍僵硬一些。

就在这时从楼下冲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穿着工装的男人，丁婆子眼睛一亮，“儿子，你妈今天被你媳妇联合这些外人欺负死了，你管管你媳妇。”

宋溪注意到从男人进来吴敏霞的眼睛里有了情绪，直到男人走到前面，她才淡淡地说道：“别再往前走了，丁向红，你还记得当初结婚时你说过的话吗？”

不等男人开口她又继续说道：“你应该是忘了吧，可我还一直记着，结婚的时候你说会一辈子对我好，不会让我受委屈，可我所有的委屈都是你给我的。”

“我没有想到你妈一来就什么都变了，你妈说什么你都信，甚至你还对我和女儿动手，你这么听你妈的为什么要娶我呢，为什么不跟你妈过下去呢。”

吴敏霞看着眼前这个一起生活了十二年的男人，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变成如今这样，要不是今天早上听见婆婆和他的话，她根本想不到这个男人有了外心。

“吴敏霞，你能不能不要在闹了，在家闹还不够还要出来丢人现眼吗？”丁向红厌烦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他娘说的没错，这个女人不能给他生个儿子还闹的家里不安生，他真是后悔当初娶了她。

“呵，我闹？你跟你娘背着我商量要借你表妹的肚子生个儿子的时候有想到我吗？我是你妻子，你却背着我要跟别的女人生孩子。”吴敏霞讥讽道。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他们看丁婆子和丁向红的目光都不一样了，这丁婆子和丁向红居然想借肚生子。

宋溪和吴佳也是被丁家的骚/操作震惊了，先不说生子的问题，这可是乱搞男女关系啊，丁家是想儿子想疯了吧。

丁向红和丁婆子感觉大家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急忙道：“吴敏霞/小贱人，你瞎说什么？我们没说过这话。”

这时候可不能承认，没想到这贱人还敢偷听人说话，看来是打轻了。

“呵。”吴敏霞嘲讽一笑。

丁向红被吴敏霞当着这么多人揭露，又被吴敏霞嘲笑，顿时失去理智，口不择言道：“要死就感觉死，你这婆娘老子娶了你简直倒了八辈子的霉，我娘说的没错，你就是个搅家精，这么多年连个儿子都不能生，没用的东西。”

宋溪被气到了，这丁家母子跟陆家比有过之无不及，“丁同志，你说什么混账话，吴敏霞要是出了事你以为你还能好好在厂里上班，你逼死媳妇，厂里就容不下你这样的人。”

转头又对着吴敏霞道：“吴同志，婚姻不是一个人的全部，你有工作能挣钱难道还怕养不活自己？你死了你有想过你的女儿吗？你活着你的女儿还有人护着，你死了你的女儿会有什么下场你想清楚了？”

宋溪看吴敏霞脸上有了松动，继续说道：“只有你活着才能让她们安全的长大，女人并不是只靠男人的，你有工资可以养活两个孩子，过不下去可以离婚，但是不能寻死。”

围观的大娘大婶们这时候炸了，“怎么能离婚呢，一个女人离婚了就很难再嫁了，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能让人家夫妻离婚呢。”

面对大娘们的指责，宋溪不以为意，“不让他们离婚，难道让她继续被婆婆蹉磨，被丈夫打骂，最后让她给别人养儿子？”

“那也不能离婚啊，离婚了名声可就不好听了，再想嫁就很难了，再说了她们还有两孩子呢！”

“吴同志有工作，拿工资，而且她还一直是厂里的先进分子，养两个孩子并不难，离婚并不是她的错，我们不应该歧视受害者。”

宋溪知道这些大娘一直以来接受的都是出嫁从夫那一套旧社会理论，但现在时代不同了，女人拥有选择的权利。

吴敏霞被宋溪的话深深地震撼了，她一直被婆婆欺压，被男人打骂，死也没想过离婚，就像丁婆子说的在她固有的印象里，男人是女人的天，她爹娘去世得早没有娘家帮衬，被欺负了也没人做主。

她小心翼翼地问宋溪，“我真的可以选择吗？”

“当然可以，不信你问吴佳。”宋溪微笑着说。

她又看向吴佳。

吴佳也轻笑着很坚定地告诉她，“对，宋同志说的对，时代不同了，咱们女人是可以拥有选择权的，婚姻法就是保护我们的权利。”

得到了坚定的回答，吴敏霞突然掩面痛哭，仿佛要把所受的委屈全部都宣泄出来，大家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她哭完。

吴敏霞哭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大家笑了，从楼顶边沿下来向大家鞠了一躬，“谢谢大家，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又看向丁婆子和丁向红说道：“丁向红，我们离婚吧！”

丁婆子第一反应是好啊，离婚好啊，离了她就给他儿子把娘家侄女娶回来，这不下蛋的鸡终于要挪窝了。

丁向红有些不想离，他刚刚只是气昏了头才说那样的话，他跟吴敏霞没什么大矛盾，就只是因为吴敏霞没生儿子一直被她老娘唠叨，她就不能体谅一下他夹在中间不好过吗？就不能跟他妈服个软吗？

吴敏霞看他吞吞吐吐的，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不会再妥协了。

“两个女儿跟我，同意咱们下午就去办离婚。”

丁老婆子一听，不同意道：“不行，孩子是我们丁家的种，不能给你。”

两个孙女大的都十一岁了，小的也九岁了，什么家务都能做了再过个几年就可以嫁人了，现在给出去不是亏了，要是以后有了孙子还能让她们帮衬着。

丁向红也不同意，“女儿是我的，不能给你。”

“行啊，那就去法院打官司吧，县城就这么大，要是闹的闹的大家都知道了，你的新媳妇就不好娶了。”吴敏霞知道丁婆子已经开始打算给他儿子娶新媳妇了。

丁婆子一听会影响他儿子娶媳妇，扯了扯她儿子的衣袖，小声道：“儿子，就给她吧，给了她那也是你闺女，还省钱了，娘都给你表妹说好了，难道你不想要儿子了？”

丁向红一向听他娘的，看吴敏霞一脸坚定的样子，点了点头，“行，闺女归你，下午咱们就去办离婚。”

他也想抱儿子，他的工友常常都跟他炫耀儿子，他也眼馋。

吴敏霞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整个人松懈下来走到宋溪和吴佳身边对两人道谢，宋溪提醒她，离婚了他跟吴敏霞现在住的夫妻房就不能在住了，让她赶紧去申请单人间，她是先进工作者，单人间应该很快就会申请下来，他们都没提醒丁家母子。

让他们先高兴吧，夫妻房被收回丁家也只能住单人间了，丁婆子现在高兴后面就会想哭。

人群后有几个人默默的看着这一切，为首的中年男人微笑的点点头，然后招呼身后的人不要打扰别人悄悄的走了。

处理完丁家的事，宋溪和吴佳继续走访调查，其中有很多问题都是婆媳之间的矛盾，再就是反应房子不够住，厂里的房子一直很紧张，夫妻双方是职工的可以分到两居或者三居的夫妻房，一方不是厂职工的只能分到单人间，这还是魏爱国上任以来修建了宿舍，不然很多人都是分不到房子的。

县里其他厂的职工就有很多都没房住，在外租一间房，一家子挤在里面。

走访完宿舍楼，到了午饭时间，宋溪和吴佳到食堂的时候就看见一群领导围着几个面生的男人正在说话。

宋溪估计是省里来的，没看见副厂长笑的很狗腿嘛，眼角皱纹都笑出一朵菊花了。

被领导们围在中间的估计是省里官职比较大的，四十岁左右，一脸正气，一脸淡定的坐在中间吃着饭，旁边坐着一个偏瘦的男人，大概二十多岁，一脸傲慢的样子。

宋溪觉得这个男人有点熟悉，她没去过省城，应该没见过啊。

吴佳看宋溪一直看着那边，问道：“小溪，你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我就觉得坐在左边第二个男人有些眼熟，可我没去过省城啊！”宋溪百思不得其解。

“哪个？那个四方脸的男人？长得也太丑了吧，会不会是你见过类似的啊，长得丑的人大多都长得像。”吴佳看着那个瘦的跟麻秆一样的男人说道。

宋溪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男人，恰好此时那个男人身边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他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宋溪愣住了，她终于知道这个男人像谁了，他像陆家人，准确的说长得像陆老头，陆老二长得像陆老头，这个男人跟陆老二除了鼻子上多了颗痣，简直一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