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北燕军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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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说着不会陪她来平绥村的人, 现在就站在距她不过二十米远的平绥村土地上。

阳光穿透紫藤云,金色光斑像是一颗又一颗耀眼的翡翠,在春风里飘摇, 通通落在那双琉璃般的眼睛里。

她的视线像一杆象牙管紫羊毫,一笔一划地仔细描绘着那双琉璃眼,从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里, 看见了远在天边的另外一个人。

隋知松开同事,朝他走过去。

千朵万簇的春花在心尖盛开, 撑得她心口鼓胀,眼睛酸涩。

谢徊下意识想往后退一步, 他确实这么做了,但就只有那么半步, 他就重新在原地站稳。

伴随着唇角苦涩的弧度,他缓慢张开双臂。

等她来,或者面对她残忍地离开。

画地为牢,无论她做出哪种bbzl 选择,都是他逃不出的死局。

在两人之间的距离在还有几十步的时候——

闷雷骤响, 惊起一阵东风,隋知猝不及防被沙石迷了眼, 她揉着眼睛里的小沙粒,听见耳边不肯静止“滴滴答答”的碎石声响。

命运何其会与人开玩笑。

带领所有人躲过一难的隋知, 偏偏被风刮起的飞石不偏不倚地击中太阳穴。

曾经,隋知一直以为, 昏倒是瞬间的事情,眼睛一闭, 再也不睁, 就是昏过去了。

这天之后, 她才知道,这是错误的概念,因为她还清晰的记得眼前景象迅速移动时,谢徊的每一个无措的表情。

那种无措,仿佛是明知命运不可违,还偏要违之的折磨摧残-

深冬雪,寒梅园。沉香屑,中秋夜。芙蕖池,血百尺。

坤宁宫,彻夜火光映天明,一梦今昔两千三百年。

……

梦到过的,没梦到过的,反复出现过的,或是零星碎片,终于串联成整段的记忆。

真的有前世今生吗?转世投胎后灵魂穿越时空隧道,附着到另一具肉/体之上,再精致的皮囊,也不过是魂魄暂居之所。

午夜梦回,我与我,共沉沦。

那么人生所努力挣扎的一切,从咿呀学语到步履瞒珊,也不过是一轮时光的荒芜循环。

不自觉的,生物课上学过的知识在脑海中穿插而入。

人体的细胞,每七年更换一次。

七年之后,你是你,也不再是你。

……

再醒过来,入目是庄园房顶古今难分的雕梁画栋。

隋知没有任何不适的症状,只是怔怔地看家里房顶,这是她第一次看得这样仔细。过了会儿,心里默念了句,怪不得。

彼时眼前有雾,空气中又弥漫着袅袅沉香,白茫茫的画布中,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窗外盛开的炽热玫瑰吸引。

而在玫瑰之前,还坐着一个人。

她的视线从他修长的手指,一点点缓缓往上,看见他的眼底,好似被玫瑰荆棘刺伤般的猩红。

她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看到眼睛酸,眨眨眼,泪水就涩到掉出来。

隋知张了张嘴,没说话,目光闪躲倏又飘远。

谢徊喉咙滚了下,嗓子多日没有滋润,咽下时一阵刺痛,干哑到咳嗽。

时间滴答而过,直到输液线中间的滴壶空了,谢徊才倾身下来,单手搭在床边,另一只手按动床头铃声。

他宽阔的沉香气胸膛就在她眼前,隋知抬着眼睛,刚要伸手触碰,他已经按好了铃声提前起身。

起来看到她的动作,谢徊一怔,不知道是不是该再倾身。

进退两难的动作,让他们都在那个瞬间有些想笑。

不过在笑出来之前,门已经被家庭医生从外面打开,医生后面跟着两个护士,手上端着准备换的药。

隋知不困,但是躺久了身子乏,任由他们摆布地闭上眼睛。

医生给她做了全方位的检查,见她仍闭着眼,回过身跟谢徊说:“谢先生放心,太太身体已bbzl 经恢复好了,脑部ct等一切正常,现在太太醒过来只用观察一下有没有头晕恶心等症状,饮食的话,清淡些就好,没有其他需要注意的。”

“嗯。”

医生:“不过石子撞击并不重,只是赶上巧劲儿,谢先生不必过于担心。”

谢徊停顿片刻,手心朝里,手背朝外,挥了挥手。

医生捏了捏手里的病例记录本,往后退了两步,给护士让出换药的位置。

忽然,隋知像想起了什么,一动不动的身体剧烈地一震,她猛地睁眼,挣脱开还没来得及换上新药的护士,顾不上手背上沾着针管的白纱布,匆匆下床。

护士挡在她前面,却又不敢真的阻拦,隋知就从她们两个中间的缝隙跑出去。

谢徊过来抓住她的手腕,沉默着,试图将她拉近。

好巧不巧,他抓的那只,正好是带着输液针的那只,白白肿肿的,像小猪的前蹄。

隋知顺着他的力道耸高一侧肩膀,又轻又小心地说出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你弄疼我了。”

谢徊闻言下意识松了力气,隋知趁机毫不客气地挣开他的手,赤脚往外跑。

庄园很大,她从二楼跑到一楼胸口已经剧烈起伏,她回头扫了一眼他的地下书房,在玄关处踏进一双踩跟帆布鞋。

“你要去哪?”谢徊脚步匆匆,他分明可以再走两步把她扯进怀里,可他克制着,像从前得知她要嫁给别人那样克制着自己,任她自由不靠近,只在身后说,“不管你想去哪,我送你。”

隋知充耳不闻,双手用力压下古铜门把手,没了命似的跑。

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就算什么都不能改变,她也要知道答案。

她一定要知道,那个东西,到底能不能让她保命。

她听见他沉声说,你别跑了,我不追了,你想去哪就去哪。

语气里带着不该属于他的低微,所以在下一刻,消散在玫瑰花/芯里,仿佛从没被说出来过。

独栋庄园与世隔绝,她的身体虽说没大碍,但多日静躺加之久不运动,沿途跑到大路上,唇色已发白。

大概是能出现在这个地段的都不是穷人,又或许隋知的样子太过于楚楚可怜,路过的网约车司机停了车,向她出示网约车车主的证明,邀请她上车。

隋知摸了摸宽松的连衣裙,空空如也,没有兜,没有钱。

司机憨厚地笑了:“没事,先送您去医院,剩下的回头再说。”

“谢谢。”隋知看了一眼后视镜,上车后对司机说,“我下车以后,后面那辆车上的人会给你钱,你记得找他要。”

她说完,闭上眼,继续听脑内的山崩地裂,古今时空。

司机跟着看了驾驶侧的后视镜,看见她说的车牌号后手一抖,声音也顿时严肃了起来:“那咱们去哪个医院?还是就近?”

隋知:“绥陵博物馆。”

司机不敢耽搁,拿起导航用的手机:“小度小度,去绥陵博物馆医院……哎?bbzl 不去医院啊?”

……

她不想看见他,她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面对他,也完全无法理解,生命里为什么会发生这么荒唐的事。

隋知手肘撑在车窗,单手扶着额头,想着五年前发现绥陵,甚至更早之前,生命中的许多点点滴滴。

她本该觉得这一切都是梦,梦境是虚无,是幻想……前提是,如果梦境没有让现实中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将近一小时的车程,隋知的眼泪都快流干了,她在氤氲水雾中,看见绥陵博物馆。

她狼狈地用手背擦干眼泪,压住心里的几分近乡情更怯。不断告诉自己,她是隋知,博物馆里的遗物,属于李绥之。

阳春和蛰,春光的匕首锋利,刺在博物馆恢弘的牌匾上。

空荡荡的题字处透着悲壮寂寥的气息,字里行间的空白,是她不被理解的一生。波澜壮阔,死而后已的是李绥之,隋知只是,随心所欲活着的普通人。

几番挣扎,几度梦回,她再度迈开脚步。

“今天周一,我们这闭馆,参观的话明天再来吧。”门口保安亭里走出来一个没穿制服,端着布满茶垢水杯的中年人,他扬了扬手,语气平淡没有起伏,“记得预约,现在参观的人多。”

闭馆吗?

隋知仰头,望着那面“绥陵博物馆”金光闪闪的五个字,露出一抹苦笑。

那么多巧合都遇到了不是吗,怎么偏偏,今天会这么不巧呢。

“啊呀!老刘,你傻了啊,你没有看电视啊?这个是绥陵考古队的专家哇!”保安亭里出来另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本已经看不清名字的旧书,抬起老花镜,对着隋知看了又看,笑的和蔼,“你们今天来这里有任务哇?”

他边说,边领着隋知进去,絮叨着:“下回有任务可要提前打报告的哇,这次也就是我爱看新闻,记得你是考古专家,要是光有其他人在这里,可未必让你进去的咧,万一要是耽误了你们工作,你说怎么可好哇,是不啦?”

空无一人的博物馆里,在两人都沉默时,冷冷清清地回荡着脚步回声。

可隋知听见了挣扎痛苦的喘/息/声在耳畔呼啸,眼前火光漫天,悲伤却不肯逃离,那是她最后任性的时刻。如落叶归根,对得起列祖列宗。

“之前有个专家也是,忘记打审批,急着要东西,把文物局的领导都给叫来了,听说回去因为粗心挨了好一顿骂。”保安跟她闲聊,见她始终不搭话,自觉尴尬地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大串钥匙,问道,“你这次是要看哪里啦?”

他的话很密,隋知没有插嘴的机会,好不容易他停下来,让她说:“我……”

刚说一个字,她倏然静了音。

一尘不染的玻璃展柜里,不起眼的小石子安静地躺在中间,暖黄色壁灯将上面的“谢”字照的金光熠熠。

隋知抓着胸口,透不过气。

“给你的,就拿着。”

“我送你的东西,你都bbzl 留好,保命用。”

为何毅然决然,以身入火海。

恨己无能,守不住大雍江山,拱手让人。

恨他无情,送手串让她逃命,不曾真心。

馆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玻璃橱窗前光影浮动。

心中茫然,波涛起伏。千百年热血饮冰,回首望、早已是,换了人间。

视线往下,石头展品的下方,裱着一行清晰的小字。

展品介绍:

特殊物品,北燕军令,见军令如见人。

无二有别[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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