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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欢心里咯噔了一下。
随后, 头昏眼花。
脑子里开始呼天抢地: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蔺泊舟瘦削的腕骨搭着椅把,听到孟欢声音转脸,“欢欢起床了?准备用早膳吧。”
不过他侧过头, 注意力还集中在陈安的话题:“让司礼监盯着, 巴结陛下谋求荣华富贵也罢了, 要是诱引陛下做了错误的决定,辍朝, 荒废学业,立刻告诉本王。”
陈安点了点头:“是。”
蔺泊舟对宣和帝的看管非常严格, 想把他培养成一个真正的帝王和明君,他会严格制定宣和帝读书、吃饭、骑射甚至休息的时辰,同时严防死守,以免某些人用奇技淫巧魅惑帝王。
皇帝身旁的诱惑太多了, 又披着面具,看不清究竟是赤子之心还是狼子野心,宣和帝又是一个感情用事,容易被迷惑的人, 于是他的社交关系也被蔺泊舟一手接管。
之前陪着宣和帝出府的小太监,知道皇帝出宫大事不妙,不规劝反而出主意, 讨了宣和帝的开心, 所以会被蔺泊舟送入东厂,杖脊而死。
贤臣,会规劝皇帝成为明君, 哪怕忠言逆耳。
而佞臣, 则柔顺谄媚, 只顾讨得陛下欢心。
——不过, 也因为蔺泊舟干涉过多,被群臣指摘,说他蒙蔽圣听,控制皇帝。
陈安退步离开。
书房内只剩下孟欢和蔺泊舟。
孟欢头皮发麻,走到他身旁,瞟一眼桌上的信封眼皮就发烫。
他慢慢把头低了下去,唇瓣轻轻撇着。
蔺泊舟嗯了一声:“怎么不说话?”
信放在跟前,不知道陈安有没有念给他听,孟欢心情忐忑,抬眼:“这两封信你看了吗?”
“刚才游锦在床榻下捡到,不知是谁的,放在这里,还没查看。”
蔺泊舟说这话时,声音含了一点儿意味不明的笑。
如果这是密信,真的很可爱,怎么会有笨蛋笨到连这都藏不好?
孟欢现在总之很无语。
沉默了一会儿。
“哎。”
孟欢沮丧地跺了一下脚。
卢南星的字不认识,孟学明的又怕自己忘记细节,所以孟欢没敢像电视剧里一样烧掉,可是揣在了衣服的夹层里,打算天亮了再看看。
谁知道衣服一脱,信掉出来,被捡了。
……好笨啊,无论干什么都会搞砸。
孟欢用力一拍额头。
蔺泊舟顿了顿,像才明白似的:“原来是欢欢的信?”
“……”
孟欢下唇咬的更紧。
他预想中,蔺泊舟刚生完气,现在又收到迷信,应该很恼怒才对,可看起来蔺泊舟似乎并没有渗出熟悉的威圧感,
孟欢胆子大了一些,说:“嗯,我的。”
他觉得,也许是时候坦白了。
谁料,蔺泊舟手将信纸翻覆:“那你拿回去吧,自己收好。”
“……啊?”
孟欢抬头,意外地看着他。
什么!你都不打算看看是什么信吗?
“这是欢欢的信,当然欢欢收着。”蔺泊舟说,“为夫不会看你的信,放心。”
这下,孟欢真楞在了原地,有点儿不知所措。
虽然和蔺泊舟成亲一段时间了,孟欢知道不在他面前提及政事,蔺泊舟性格自然温和无攻击性;可孟欢也知道,蔺泊舟本质可是铁血政客,要是说起刺杀的事,这可是涉及到他生命安全的东西,他肯定会生气的。
孟欢原本想着,既然蔺泊舟不知情,那就让收信的事就此过去,最好当做从来没发生过。所以被他看见信,孟欢会如此紧张,可他完全没想到蔺泊舟居然不看他收到的信。
这么容易……蒙混过关吗?
孟欢捏着信,发怔。
蔺泊舟为什么不看信?
信任自己?
但凡想到蔺泊舟对自己好,孟欢心里的负罪感就更强了。
那边,蔺泊舟探手:“欢欢,帮帮忙,带为夫去餐桌旁。”
“啊,好。”
孟欢走近将他从椅子里带起,蔺泊舟站了起身,不再说话,唇瓣轻轻抿着,高挺的鼻梁显出了几分凝重之色,似乎陷入了沉思。
蔺泊舟用脑多,但凡朝廷出了乱子,他要从各方角度来考虑,兼顾各方的利益,这很需要统筹的思辨力,因此不思考时时常不说话,而是微微低下头时,脸上平静如水,似乎什么都看不出来。
孟欢牵着他坐到饭桌前。
忍不住,问,“夫君在想什么啊?”
蔺泊舟握紧他手,“想崔朗被召入宫的事。”
孟欢眨巴眨巴眼睛。
“……”
所以您完全不考虑我有可能是个刺客,甚至还想过刺杀你的问题吗?
有一说一,孟欢穿书来了这么久,刺杀蔺泊舟是为数不多的主线任务,没想到,蔺泊舟竟然完全不在意他!
真的有这么失败无害的刺客吗?
qaq。
孟欢拿着信,顿了顿,才说:“你怎么不问这是谁给我寄的信啊?”
说完,孟欢才意识到自己被他忽视还有点儿不爽。。
蔺泊舟笑了,转向了他,声音耐心,“这是谁写给欢欢的信呢?”
“……”真让他说,孟欢启唇,声音卡住。
他手指捏了捏皱巴巴的信纸,“你觉得是谁?你这么聪明,猜一下。”
蔺泊舟笑意加深:“一封是卢南星?另一封,不太猜得到,也许是你父亲?”
孟欢猛地直起腰,动作有点儿迅速,看蔺泊舟的表情十分惊讶,“你看过了?”
“没有,”蔺泊舟说,“你父亲性格清廉刚正,谏诤更是不顾情面,过刚易折,因此朝中没什么朋友,只有一个卢适。你来府中这么久,唯一来看望过你的也只有他了,因此信件大可能是你小竹马卢南星送的。”
孟欢嘴长大:“那第二封?”
“昨晚你沐浴时安静得久,说明能看懂信上的字,只是比较吃力,那字迹必定很工整,又偏日常。”蔺泊舟笑了笑,“你父亲是二甲进士,又在翰林院困宥多年,擅写楷书,对你恐怕也是慈父叮咛。”
孟欢脑子发蒙,没想到自己洗澡时偷看封信,能被猜出这么多。
不过,孟欢反应过来:“你昨晚就知道我看信了?”
“也不是,”蔺泊舟说,“今早游锦拾到这两封信,为夫猜的。”
“那你……”
孟欢张了张嘴。
那你知道我和卢南星,还有我父亲联系,为什么不生气呢?
孟欢没问出来。
倒是蔺泊舟唇角一弯,似笑非笑,“想问为夫为什么不生气?”
“呜呜呜……”孟欢睁大杏眼,“我一句话都没说!”
“你父亲性格清正耿介,你和他通信,光明磊落,没什么好担心的;至于卢南星,清流党派臣僚的儿子,但不过一介书生,又能成什么事?”
“……”
孟欢紧张地捏了捏指尖,感觉有什么积压了许久的事突然被揭开,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
不过孟欢还是有点儿紧张,小心翼翼,看他,“那你知道,我们对你有恶意吗?”
说完,他补充,“我们,是指,卢南星,和我。”
他小声重复:“包括——我哦。”
包括你的亲亲老婆,枕边人,你的掌上小宝贝,也想过要杀你哦。
可他说完,手被牵的更紧,蔺泊舟掌心微凉:“君子论迹不论心。你父亲与我立场不同,他是言官,为陛下耳目,当时朝廷骂我在职责之内,没有什么过错。只是有人躲在背后把他当成枪使,当成党争的工具。再不住手你父亲会激怒陛下,反被斩首。我敬佩你父亲的为人,因此将他暂时发放凤翔,远离党争,保全性命。”
听到这里,孟欢猛地抬头。
什么?
不是孟学明对你当庭怒骂,羞辱了你的自尊心,你怒不可遏,将他削职充军发放凤翔吗?
蔺泊舟眉眼敛了些暗光,调子清净,“升调废黜,宦海浮沉,这是正常的经历。你父亲是很好的言官,将来规劝君主能显大贤,可现在朝廷纷扰,陛下还未成熟,并不是用你父亲的时候。”
孟欢抬头:“可是……”
“现在,只是暂时将你父亲封在盒中保护,他在朝堂怒骂我,好的名声早已传播开来,将来等我离开朝廷,陛下再起用他的可能性很大。那时,就该你父亲发光发热了”
蔺泊舟轻轻捏了捏孟欢的脸:“这叫以退为进,欢欢,明白了吗。”
腮肉被他一捏,软软的,他的触感很轻,指腹仅仅是蹭过白皙的脸颊。
孟欢抬眸看着他。
他了好一会儿,孟欢脑子里才捋清他说的话。
孟欢皱着眉头,尝试加入思考:“所以,我父亲被充军,不是坏事吗?”
“不是,”蔺泊舟音色温和,“只是要受些皮肉之苦,但我已叫押送的官兵多照顾他,也和屯所打了招呼,不要为难你父亲,他现在的日子想必过的很清闲。”
——这一切,都和孟学明的来信对上了。
所以,并不是潦倒发配,脚戴镣铐,手佩枷锁,足底血肉模糊,顶着烈日与风沙一路漫漫走到凤翔,。
也并不是蔺泊舟被当庭羞辱,震怒之下,竟只手遮天,将作为皇帝耳目的言官流杖充军报复。
很多人都看到第一层,而不是第二层。
孟欢莫名,想起了书中开头,原主怒骂蔺泊舟的场景。
所以,原主也不知道蔺泊舟的用心?
所以……蔺泊舟做了好事,却一直被人误会曲解?
甚至写到了书里,孟欢作为读者也只觉得他权势滔天,阴狠果决,是个十足的反派攻,后来原主虐他虐得嘎嘎乐,他也跟着乐,从没看出这背后的安排。
——这就是权谋文吗?
孟欢怔愣住,忽然感觉这个世界,并不是他原本看到的样子。
他抬头,目光再望向了蔺泊舟。
男人沉静地坐在椅子里,耳颈的白纱垂落下来,露出耳畔白皙的耳珠,坐姿端正,有清风明月悬于暗夜的氛围感。
外在俊美如佛子,内里丑恶如修罗。
孟欢视线落到他眼睛的白纱。
他忽然觉得,蔺泊舟在黑暗里待的太久了。
久到满手腥血污秽,洗不干净,宛如披头散发的俊美恶鬼,尖刀獠牙,暗夜黑影,人人见之胆寒。
可现在……孟欢发现。
他没有那么脏,脏的不能近手,脏到……
靠近他都是一种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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