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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榕洗漱好下来吃早餐时, 明显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
氛围是似要下雨的低气压,弄得保姆阿姨连放餐具的动作也讪讪的,陶瓷与大理石桌面嗑碰的声音也嫌吵耳, 恨不得像猫一样悄无声息。见女主人下楼,阿姨赶紧求饶般看向她,拼命使眼色, 又皱着眉摇了摇头。
“好香啊,毛阿姨今天做什么啦?”崔榕旁若无人地拉开椅子坐下, 声音透着早起的慵懒。
毛阿姨赶紧回答:“想着问问喜欢吃甜的,就做了松饼, 你要不要?配美式刚刚好的。”
崔榕点点头,两手交叠托住下巴, 目光在两个高中生身上流连几个来回,明知故问:“怎么啦?大早上的都不说话?起床气?”
安问是个哑巴, 因此话只能由任延回答。
“没怎么。”他回了毫无意义的三个字, 明面儿上的敷衍,淡漠的语气,但崔榕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消沉。
安问始终低着头, 早就想快快逃离了, 崔榕来了正好。他喝完最后一口牛奶,将手机给崔榕看, 上面是熟悉的备忘录界面:「我吃好了, 今天和卓望道约好了写题,这就走了。」
任延不知道他跟崔榕说什么, 似乎也不关心的模样, 只一心一意地吃自己盘里的炒蛋。
崔榕愣了一下, 看了眼任延, 叫住安问:“不等延延吗?”
任延手里的叉子顿了一顿,很浅地勾了下唇角。他果然想走,不仅迟钝,还善于逃跑。
如果是以往的任延,在崔榕问出这句话后,他就应该给出台阶,解释自己今天另有安排。但安问和崔榕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任延的反应,他像是完全没听到。安问只好有些尴尬地点了下下巴,很快地打字:「他不去。」
“哦……”崔榕也没话说了,温柔拍拍安问:“那你去吧,注意安全,几点回来呢?”
安问想了想,比了个“六”,不对不对,太早了,改成“八”,也不对……打字:「今天晚上可以回家吗?」
崔榕笑道:“想家啦?当然可以,回去住一晚,星期天下午再跟任延一起去学校。”
虽然不知道安问打了什么字,但从崔榕的回复中就可以知道,安问今天不打算回来。
任延低头抿着冰美式,一直淡漠的神情更冰封起来。攥着杯耳的指骨控制不住地用力。
话都聊干净了,安问踌躇了会儿,见任延一直没有要理他的打算,便对崔榕轻点了点下巴,转身往二楼走去。走至楼梯时,听到身后椅子被推开的声音,大理石地面被摩擦出剧烈的响动,安问顿了一顿,捏紧了拳。
不知道任延是不是来找他说话?连上楼的脚步都慢了一些。
却只听到餐碟被扔进水池的脆响。
崔榕问:“你也吃好了?”
任延淡漠地“嗯”了一声,眼睫垂着:“我今晚上也会比较晚回来。”
崔榕甚少管他,只让他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多放点心思在课业上。
安问没再听两人对话,回了房间慢腾腾地收拾着书包。心不在,连书包都整理不好,收拾了半天才发现拿错试卷了,笔和稿纸也没带。
刚住进别人家里第一天就闹矛盾冷战,怎么看都是没有教养的一件事,但是错的又不是他……安问抱着熊,在地毯上屈膝坐着,把脸埋在小熊的怀里。
是任延要喜欢他,对他做一些超过边界的、奇怪的事,是任延先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他……那是他的初吻。他不能生气吗?可以做朋友为什么要当情侣?情侣会分手,朋友却很少绝交,结婚了尚且会离婚,离婚了连小孩子都可以不要,朋友却可以当一辈子的。
不要当情侣。
但如果任延坚持要跟他当“那样”的朋友呢?坚持要跟他亲亲抱抱,还……想干他。如果任延坚持只能做这样的“朋友”,那怎么办?要答应吗?
他说“要当也只能当这种朋友,你考虑一下”,意思是不是就是不给他别的选择余地了?
安问把这个问题拿去请教卓望道。
卓望道下巴惊掉,八百度近视镜后的双眼痴呆迷茫:“谁啊?”
安问打字跟他聊天:「一个原来高中的同学。」
卓望道:“俩男的?”
安问犹豫一下点头。只有两个男的之间才能存在这种友谊,如果是男的和女的,那肯定就是互相喜欢了!
卓望道由衷地说:“您们县城好刺激啊。”
安问:“……”
卓望道:“你脸好红哎。”
是吗?安问赶紧喝一口冰奶茶。
“我觉得世界上没有这种朋友吧。”卓望道条分缕析,“你比如说啊,我打个比方,比如我跟延儿吧,要是他有一天跟我说当亲亲抱抱……呕,”说不下去了,卓望道难以启齿,尴尬地说:“就、就那个意思,你懂吧?就不正常,……一般我们称之为‘变态’。”
当事人之一突然出现在话题中,耻度加倍。
“哎但是等等等等,”卓望道看着安问的脸,“但我突然觉得啊,就还打个比方,你看啊……要是延儿跟你说要当这种朋友……”
安问眼神都惊恐起来,漆黑的瞳仁瞪得很大,唇紧紧抿着,一脸“被看穿了!”的惊悚。
卓望道:“看在脸的份上,这种事情发生在你们之间就很合理了。”
安问:“……”
卓望道一脸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这么一想好刺激啊,我脑子里有剧情了。”
安问抄起试卷在他脑袋上揍了一下。
卓望道搓搓脸:“对不起,片看多了。”
安问:「什么片啊?」
卓望道:“我给你的珍藏你都没看吗?这个很经典的剧情啊,比如骨科,比如同学队友,比如les片,‘好奇怪,我们不能做这种事’,‘没什么好奇怪的,是好朋友不是吗?喜欢你才会这样做’,‘呀咩爹’,‘代胶布’,‘真的没关系吗?’,”当然,每天都可以做哦‘。”
安问:“……………………………………”
拜托,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变态好不好!
安问很生气,噼里啪啦澄清道:「没有这么龌龊下流。」
“我觉得这个事情主要还是要看你那个同学的态度。”卓望道推了推眼镜:“毕竟他自己的感受最重要。”
安问缓了缓情绪,试探地问:「也有这样的朋友的吧。」
卓望道:“啊对对对。”
安问撞了下他的胳膊,让他认真点。卓望道一个母胎单身还能怎么认真?所有的两性知识都是靠看片获得的,整天嚷嚷妹子,实际上一遇到妹子跑得比兔子还快脸比猴子屁股还红,指望他能提出一个健康、良好、理性的两性关系建议,基本等于请教老母猪怎么上树。
安问在搜索引擎里输入「朋友」二字,给卓望道看朋友的定义。
「指志同道合、情意相投、交情深厚的人。」
安问:「字典里也没说朋友间不能亲亲抱抱。」
卓望道冷然:“对,也没说不能睡觉。”
安问咬了下唇,「我同学说他也喜欢他朋友碰他。」
卓望道:“你这个‘碰’字就很灵魂。”
安问:「你到底是来吐槽还是想办法的?」
卓望道拿笔尖点点本子,崩溃道:“我是来做数学作业的!”
安问偃旗息鼓,放下手机,重新投入到神圣的数学殿堂中。虽然被任延弄得心烦意乱,但数学确实有令他专注的魔力,很快便回到了全神贯注的状态,反而是卓望道写写划划,最后干脆把笔一扔:“不行我受不了,你快点把这个八卦讲完。”
安问:“?”
卓望道:“求你!”
安问成全他:「事情就是这样,我朋友还没有决定好。」
卓望道:“holy **!竟然还需要‘决定’的吗?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
安问:「什么啊?」
卓望道:“他喜欢你朋友,你朋友喜欢他,速速谈恋爱入洞房!”
脸上微妙地泛红,安问把手机推过去:「你不要胡说。」
卓望道全副身心都在八卦上,根本没心思对安问察言观色,笃定地说:“就赌吧,他绝对有一天会爬他朋友床上让他干。”
安问扔下手机,泄气烦躁地长舒一口气。柔软的额发被轻轻吹拂起,他孩子气地两手托住下巴。
卓望道一语道破:“你看你都不反驳。”
安问不是不反驳,只是觉得打字聊天太累了,不想再跟他来来回回掰扯了。他被任延惯坏,只想跟他一个人说话,再由他不厌其烦地翻译转达给全世界。
卓望道还在碎碎念:“如果你那个朋友的朋友有延儿那么帅,那也不是不可以,换我我也可以。”
安问一口气岔到,手抵着唇咳嗽起来,脸上丝丝麻麻的泛着刺和痒,「你怎么这么没原则啊。」
卓望道也觉得有点羞耻,面子上挂不住,采取经典的转移视线战术,“你有原则,你可以吗?要是任延想跟你当这种奇怪朋友。”
安问被他问愣,别别扭扭地回:「可以,但不太想。」
卓望道心里总感觉到一股飘渺不定的诡异感,他们两个直男在这里讨论愿不愿意跟另一个铁直男发小发生关系,总有种变态的觊觎感,要让任延知道了能削死他俩。但话都聊到这儿了,赶鸭子上架破罐子破摔了属于是:“为什么不太想?”
他问完,愣愣地看着安问,安问实在好看,令卓望道觉得,一切诡异的故事或情感在他这张脸上发生,都会变得合理起来。
安问这次打打删删,眉头锁着,很认真的模样,最后给卓望道看:「如果发生了这样的关系,虽然还是朋友,但还是有所不同,将来他有了新的喜欢的人,会为此觉得尴尬和困扰,也会为此躲避和逃离,再见面和相处也不方便,这样的话,我和他就不能一辈子都关系这么好了。」
郑重而书面的一段话,把卓望道看愣了,他微张着唇,眼里浮现迷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你考虑得好严谨,不愧是数学天……等等——”卓望道猛然清醒,嗖的一下抢过手机:“什么叫有了’新的喜欢的人‘?任延这个逼有喜欢的人了?!”
啊。
·
为了保持状态,篮球联赛还没正式开始前,各个学校之间会互相邀请友谊赛来进行切磋。周六下午省实的比赛是跟另一个区的私立、宁区名校天翼中学比,比赛场地放在天翼体育馆。
谭教练治队严格,虽然是市内比,但也要求队员到省实集合后统一坐大巴出发。
任延第一个到,从西西公主的口粮里偷了好些来喂学校的流浪猫。猫是省实的明星,比他名气还大,被一代又一代的学生宠的,几乎快比西西公主还娇气。任延经常在周末时骑车过来喂,他特意挑人少的时候,因此从未被人撞见过。
这些猫都被绝育了,只有两只漂亮的免去了宫刑,可见人类多么颜狗。十月份,春夏生的那窝小猫刚好四五个月大,见了吃的,都来蹭任延的手。他的手很大,小白猫把脑袋往他掌心里拱,反反复复地蹭,由往地上一躺,四脚朝天亮出肚子,似一种臣服。
任延喂猫,但绝不是任五桥那种铁血猫奴,他比猫还能高冷,猫跟他一比,粘人得跟狗似的。
小白叫得柔软娇嗲,任延勉为其难地伸出指去,在肚子上挠了两下,面无表情,看上去像施舍怜悯。只是今天意外。他挠了两下,竟然没有抽回手,而是顺着在小白猫的下巴上也蹭了蹭,手指抚着它的额头,自言自语:“他怎么没你这么乖?”
猫哪知道他说谁?任延自嘲而高冷地笑了一声:“跟你说不着,你也快被断情绝欲了。”
喂过了猫,队员也陆陆续续抵达,加上替补有快二十个人,另外还有啦啦队。队长由中锋齐群山顺延接替,他吹哨集合,轻点人数后有序上车。
周朗撞了下任延肩膀:“你老婆今天来不来?”
任延真受不了他一口一个老婆,淡漠地回:“还没谈,别乱叫。”
“说真的,谁啊?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裴正东也跟着心痒好奇。
“谁也不是。”
“嘁。”
上了车,运动挎包一扔,他坐上靠窗的位子,挂起耳机睡觉。
安问从严诗雨的朋友圈了看到了任延的动态。
严诗雨明显是想发任延,为了能正大光明地发任延,煞费苦心地拍满了九宫格,又是啦啦队合影又是自拍又是篮球队合影的,最后暗戳戳藏了两张任延,一张是站着的侧影,双手插着裤兜,单肩挎着队内统一的运动挎包,看上去高大又懒散,一张是靠窗打盹的偷拍,显然拉了焦距,前景被一张座椅靠背挡了些,任延的唇自然抿着,眉眼很平静,不知道是不是真睡着。
所有人都知道严诗雨是篮球队和任延的铁粉,评论区轻车熟路地调侃:
「偷拍罚款!」
「多拍点我爱看!」
「我帮你任延」
「谢谢你,省实偷拍侠」
「女菩萨听说我谢谢有你」
「还是不够大胆,换我我就一个箭步冲上去偷亲,这样帅哥的初吻就是我的了!」
安问懵懵地,点了点卓望道:「任延今天有比赛吗?」
卓望道停下笔:“对啊你不知道吗?他没跟你说啊?今天跟天翼打练习赛。”看亮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应该快开始了。”
安问愣了一下,「你怎么也没提?」
卓望道懵了:“不是,我以为你不感兴趣呢,不然我约你的时候你不就拒绝我了?没事儿,他又不是第一次打比赛,无所谓的。”
非常记恨任延瞒着他偷偷有了心上人一事,恶声恶气地说:“咱就不去,孤立死他,让他孤家寡人孤军奋战孤寡老人鳏寡孤独!”
安问:“…………”
卓望道:“你甭担心,以我对这逼的了解,他不是那种在乎球场上有没有亲友团给他加油的人,他只会在乎他喜欢的人有没有到现场。”
卓望道嘴皮子很快地说完这句话,看到安问脸色一变。
安问不是表情生动的人,一瞬间的慌张明显地占据了他所有的五官,卓望道愣住:“怎么了?”
安问没回他,站起身仓促而潦草地整理卷子文具。
任延没告诉他,也许是这场比赛真的不重要,他知道他跟卓望道约了一起写题,所以不想让他分神让他两难。但是,这根本就不是两难的题。因为另一个选项的存在感太微弱,这甚至都无法称之为选择题。安问会义无反顾地选择看比赛。
也有另一种可能。
另一种可能就是,他本来是想早上再告诉安问的,这样临时地提出,如果安问犹豫、迟疑,那么他就可以故作轻松地说,只是突然想到邀请,不去也没关系。但安问没给他这个机会。
卓望道反应过来:“你想去看比赛啊?天翼离这儿挺远的,就算打车过去也够呛能赶上。”
说归说,但他也跟着站了起来:“我跟你一块儿去吧,否则你到了找不到地方。”
安问背上书包,迅速点开打车软件,输入目的地,系统询问要不要叫专车会接单更快,安问毫不迟疑点下,打车费一下子飙到了一百八。卓望道瞄了眼,替他肉疼:“没必要,这也快不了几分钟。”
专车果然响应更快,堵了三四分钟的功夫终于到了,安问推着卓望道坐进去,拍着卓望道的肩,卓望道只好说:“手机尾号对对对,天翼高中快快快,挑最快最不堵的!”
司机乐了一声,看了眼地图:“这有点难度,今天周六,快速路下桥那段很难不堵,我尽量吧。”
怕什么来什么,真在快速路下桥处堵住了。堵也不是完全严严实实地堵,慢腾腾以二十码的速度往前蹭着挪着,卓望道计算着时间:“凉了,到了刚好结束。”
又往前挪了一个路口,正巧红灯,安问给卓望道发微信:「跟司机说我们现在下车。」
卓望道:“啊?跑过去吗?”
还有一点五公里,不是不行,就是累,卓望道还是个体育残废,早上跑个操都喘得快死,跑一千五百米要老命了。
他还在迟疑,安问已经打开车门抱着书包冲了下去。
“哎——”卓望道骂了声操,“师傅这儿停就行,你直接点抵达吧,谢谢啊!”扔完这句话,他甩上车门,双眼在街道上捕捉了下安问的方向,也跟着跑了起来。
光追上安问就累够呛:“我说,你又不认识,等等我……喂!”
安问怎么能跑这么快啊?
卓望道着实没想到,安问跑得跟风一样,步伐轻盈,运动服薄外套在风中鼓荡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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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赛在下午三点结束,比分以78:91结束,省实输。双方握手致谢,火药味还浓得没消散。
从家里大老远赶来看比赛的省实学生无法接受:“为什么不让任延上啊?坐了一整场冷板凳是什么意思?”
同样的问题也是天翼校队教练的,他走到省实的教练区,跟谭教练握手,笑着探问:“7号藏着不发,是不是想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教练区弥漫着低气压,球员们不是毛巾盖脸就是一脸煞气地喝水喘气,任延大马金刀地在板凳上坐着,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谭教练赶人:“先回更衣室集合。”
齐群山应了一声,挨个儿拍屁股,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别在这里甩脸子。”
任延第一个走了,别人都像水里捞出来,只有他看了四十分钟的饮水机,浑身一滴汗都没流。进了更衣室,周朗的骂街声终于忍不住:“操,打得真他妈窝火!”
楚天辰拍拍他肩膀:“吃了四张牌,老谭又不换你,能不窝火吗?”
今天的这场比赛,省实五个常规首发上了四个,虽然任延没上,但对方的王牌也只打了两节,无论怎么看,这也该是旗鼓相当的一场练习赛,但分差放在这样的老牌强队身上可以说是血虐。
裴正东揉了揉任延的肩膀:“放宽心,老谭应该是觉得你太强了,想试试没有你的阵容。”
任延抹了把脸,不置可否。周朗明确说:“去年半决赛对天翼这场,任延打了两节半,最后是加时赛我们绝杀,我怀疑给老谭弄出阴影了。那个时候有秦穆扬,还有江栈在三分线稳扎稳打,打得还这么辛苦,天翼确实不能掉以轻心。”
“怎么也是拿过市联赛冠军的老牌。”
周朗嗤笑一声:“都十几年前的老黄历了,那时候联赛什么强度什么职业性?”
谭教练推门进来,门内顿时噤声,他笑了笑,半退出去:“让你们继续聊?”
周朗:“别别别,我们错了我们错了。”
老谭脸上的笑容敛住,环视了一圈:“下半场被压着打,很不爽是不是?周朗,四犯,别人一挑衅就上钩你觉得显得自己很聪明是不是?裴正东一犯,齐群山二犯,你是去禁区防守还是打架?郭沛,我让你替任延你上场梦游是不是?楚天辰,你这个控卫我看你干脆别干了,散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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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点多的阳光已经不再晃眼,天翼刚建成投入使用的新体育馆外,观众已经散场得差不多。
安问跑向入口,几个穿着天翼校服的女生正从通道里依依不舍地走出,嘴里兴高采烈地讨论着赛况:“还以为省实蛮强的,吹得恐怖,其实也就这样。”
安问的脚步缓了下来,心里咯噔了一声,省实输了?怎么可能?
“他们7号任延没上。”
“哪个?”
“就板凳区你一直说好帅的那个,那个才是省实的王牌,今天没上,估计是受伤了?”
“他上了也没用,十三分,对普通队伍也许可以力挽狂澜,但我们不会给他机会。”
“对,而且我们郑培也只打了两节。”
女生交流着远去,剩安问站在原地。场馆内,保洁已经在整理场馆,清洁车的拖地声嗡嗡的,观众席冷清而空荡。
“同学,比赛已经结束了,我们马上就要关门了,不好意思。”
安问手语打了一半,保安很歉疚地挠挠头:“你不会说话啊?那你听得见吗?我、说、”音量提高了许多,“关、门、了!”
安问垂下手点点头,在手机里打下一行:「可以去更衣室吗?」
“那不行的哦,这个只对有证件的人开放。”
省实的大巴车开进了学校,正在体育馆广场外的路边停着。
卓望道这时候才追着了安问,觉得呼吸道都快破了,龇牙咧嘴嘶哑着说:“操……操……你他妈……”一句话没能耐说完整。
安问转身往回走,怀里仍抱着书包,跟丢了魂似的。
任延的球队输了,他为什么没有上场?是受伤了吗?还是……被他拒绝了心情不好?早知道就不拒绝他了。
卓望道莫名其妙地追着他:“结束了?”
安问点点头。
“赢了?”
安问摇头。
“不是吧!”卓望道不住抚着胸口,试图压下那股火烧火燎的血腥味,“老子跑死炮活,这帮孙子竟然输了?任延呢?你给他发微信没啊?”
安问被提醒,心里一定,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只要发了微信,就可以当早上的事没有发生过吧?可以心照不宣地揭过这一篇,回到原来的模样。他要亲也可以,安问心里知道,自己喜欢。
“哎等下,那个不是延儿吗?”
卓望道拉了拉他,安问抬起视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体育馆两个出入口,卓望道指的是另一个出口的斜前方。
“他跟谁在一起啊?哎?张幻想是不是?她不是退出啦啦队了吗?怎么还来?”卓望道一口气问了四五个问题,眯了眯眼,神情一变:“任延这个狗逼,一边说对校花没兴趣,一边暗恋她?他怎么这么闷骚啊?!延——”
“哥”字还没出口,被安问一把捂住嘴巴。
“呜呜呜……”卓望道拼命拍他手。拜托!他气还没喘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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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严让我问你的,今晚上那个撩他鸽子了,你要是有兴趣的话,帮帮忙顶上?”张幻想看了眼手机,“我叫了车,马上到了,要是你有兴趣,我们现在就过去。”
“我考虑一下。”
“别考虑了啊,你今天都没上场,火也火死了吧,”张幻想顺手当着他的面绑了个高马尾,“刚好去出出气咯。”
任延勾了勾唇:“你缺钱?”
“又被你看穿啦。”张幻想耸了耸肩,“我爸又去赌,老严提了我的佣金,但是你人气最高嘛,我不找你找谁?今晚上是小森,上次你输了的,不想找回场子啊?”
车子缓缓停下,司机降下车窗:“是你叫的车吗?”
张幻想点点头:“任延,求你。”
她讲话不嗲,懒洋洋的,虽然语气词很丰富,但莫名的让人觉得她其实没语气。
任延确实觉得血液躁动,一下午在冷板凳上压抑的情绪此刻蠢蠢欲动,急需要一场暴力发泄出来。
何况这件事能让他不再想安问。
“ok。”
他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车里。
“卧槽?”卓望道傻了,“什么情况?刚打完球就约会吗?”
安问松开手,目光冷冷地收回,像是对这桩八卦不再感兴趣。只是贴着体育馆的外墙往回走着,脚步很慢。
混蛋。
说着喜欢,对他这样那样,背地里跟校花约会。
任延的对话框还开着,安问点开他的头像,想骂他个赛博狗血淋头,一个不小心——
「安问拍了拍任延的jb说了声好大」
安问:“…………???”
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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