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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昊并不赞同叶舟首先实验AVS技术的提议,尤其是在听他解释了AVS技术可能存在的风险之后。
从他的视角来看,如果AVS技术存在让人精神失常的风险,那就更不应该让叶舟介入其中,原因很简单:国家可以承担得起一个普通人、甚至是一个高级研究人员的损失,但却绝对承担不起失去叶舟的损失。
但是,叶舟仍然坚决地坚持了自己的想法,两人为这個问题争执不下,最后还是来自上级的一句话给他们的争执画上了句号:
“不到最后关头,哪有将军亲自提枪上前线的?”
叶舟无奈地接受了上级的决定,但其实他的这个决定并不是逞一时的英雄意气。
在有“抵抗者”天赋加持的情况下,他对精神冲击、精神污染的抗性远远超过其他普通人、也超过几乎所有经过专业训练的特殊人员,再加上自己的脑子里有关于AES技术的所有知识,让自己来亲自实验,实际上是收益最大化的选项。
但是,他也能理解上级做出的决定,毕竟在有些时候,为了降低风险而放弃效率,其实也是个正确的选择。
“......不让我做就不让我做吧,但是第一次实验我肯定要在场,我需要直观地了解技术细节。”
“AVS技术不像我们之前搞的其他的技术,这是一项完全对人的技术,使用体验也是很重要的一环。如果在过程中实验对象出问题的话,那我宁愿现在就暂停后续开发。”
“有那么夸张吗?”
陈昊有些疑惑地问道。
“有可能比我现在说的还要更夸张。”
叶舟回想起结局回放中的那一场听证会,在当时的场景里,接受了AVS技术治疗的普通人明显出现了精神方面的损伤。
这种损伤无法用医疗手段去探知,但却实实在在地影响着个体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模式。
在那次的模拟之后,叶舟不止一次地思考过这种问题出现的原因,但他从来也没有得到过确定性的结论。
相对来说,比较可能的一种解释是AVS设备所传达的视觉信号与人眼所传达的信号存在微小差异,这种差异在经年累月的堆积下,让个体对世界的认知发生了偏差。
就好像对话中的语气不同会给一段话赋予完全不同的意义一样,视觉信号中的信息密度的差异,很可能对最终构建出来的结果也会造成偏差。
电话那头的陈昊沉默了几秒钟,随后开口说道:
“那就看第一次的实验结果吧,如果真的出现了你所说的问题,那就直接终止后续的应用研发。”
“AES技术本身并不是一个紧缺性的技术,我们可以承受得起这项技术缺位的后果。”
听到陈昊的话,叶舟摇了摇头,回答道:
“不,AES技术本身并没有你现在认为的那么简单。”
“从本质上来说,AES技术是对大脑神经信号的一种探索,从最开始我们的BCI技术,到现在的AVS、AES,再到之后的神经网络信息直传,再到后面的可能会出现的人脑辅助计算,再到我暂时还没有想到的其他技术,以及最后的强人工智能.......AES的边界,远远比我们现在看到的要宽广得多。”
“我们能承受得起的,只是‘暂时性缺位’的后果,如果长期没有突破的话,我们的对手是可能会在这个领域对我们实现弯道超车的----当然,我指的是在相对长的时间跨度上,比如五十年,一百年。”
“这种时间跨度对于我们两个人来说很长,但对于一个文明、一个国家来说,只是倏忽一瞬,对吧?”
“归根结底,我们还是在为后人谋啊。”
电话对面的陈昊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叶舟,我一直都在跟你说一件事情,但是你从来没有听进去过。”
“你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是的,你确实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变化,甚至可以说,你的出现让华夏的发展出现了根本性的加速,但是你要知道,你不会是这个时代唯一的主角。”
“你必须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你是扇动翅膀的那只蝴蝶,但本质上来说,形成风暴的还是宽广无比的大气和海洋。”
“你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干嘛?热带风暴不会因为你多扇几下翅膀就提高一个级别的,扇两下意思意思得了!”
叶舟哑然失笑,陈昊的话虽然听上去有些混不吝,但确实也把自己的问题说得很清楚。
停顿了片刻之后,他开口道:
“知道了知道了......别扯这些没用的了,抓紧时间给我安排行程吧。”
“第一次实验在哪里?浙大?”
“是的,浙大。”
.......
三天之后,叶舟按照计划到达了余杭,他没有耽误任何时间,下了飞机后便直奔浙大BCI研究所,在那里,他见到了现在负责AVS项目的陈力。
对方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也知道他应该是AVS项目的上层领导,所以在跟他的讨论中没有任何隐瞒。
“.......实际上,我们现在要进行的实验是第一次全scope实验,但是在此之前,我们已经进行过了多次神经信号输入分析、神经耐受性测试,排除了好几个备选的实验对象,最终只留下来了一个。”
“那些被淘汰的对象要么就是对电刺激信号不敏感、要么就是过于敏感,都不符合实验条件。”
“所以说,其实我们这次实验其实根本就没有对照组.......如果失败的话,那就只能等下一批实验者被筛选出来了。”
听到陈力的介绍,叶舟微微点头,随后开口问道:
“被淘汰的都是什么背景?”
“一个现役军人,一个僧人,两个普通的盲人按摩师,还有一个盲人作曲家。军人和僧人的神经敏感度偏低,盲人按摩师的感度条件是最好的,但是神经信号混乱,莪们现阶段的编译器满足不了要求,作曲家的敏感度过高,连第一次的测试都没有通过。”
“没有通过的原因是什么?”
“幻觉----极为强烈的幻觉,甚至夸张到身体机能都受到影响那种。他在幻觉中看到自己身处大火中,随后他的皮肤便出现了轻微的烧伤症状,我们在观察到这个现象后立刻终止了实验,但他的烧伤症状也花费了数天时间才恢复。”
实际上,因为幻觉而出现生理性反应的现象并不算特别离奇,某些特殊的催眠实验就可以达到类似的效果,而科学界中极为著名的“橡胶手实验”、或者叫“幻肢实验”,也从某个方面证明了虚假的视觉感知信号会引发相应地神经反射。
当这种神经反射的强度达到阈值时,就会引起某些方面的生理性的异变。
这个发现比叶舟在模拟器中看到的结局更加直观地展示了AVS技术对人体的影响,也进一步暗示了这项技术的危险性。
叶舟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随后继续问道:
“最后一个呢?他是什么身份?”
“是一个6岁的幼童。她也是后天失明,但她是在4岁时失明的,失明的时间只有两年。”
“我们认为,她之所以能符合实验条件,很重要的因素就是她的神经系统还处于相对初级的阶段,对新体系刺激的接受程度比较强。”
“而其他的几个人,因为长期的生活和工作,神经系统的工作方式已经形成了一套固有的模式,再想通过电信号刺激的方式去修正已经没有那么简单了。”
听到这里,叶舟的神色变得极为纠结。
浙大AVS团队对这项技术的探索远远超过他在报告上看到的深度,甚至已经发现了AVS技术所带来的负面效应,也发现了意识基础对AVS技术产生的不同影响,这是一个好的趋势。
但问题是,他们现在没有办法去解决这样的负面效应。
6个备选的实验者,最后只留下了一个,这个比例几乎已经可以说是远低于一项技术的推广标准了。
思索了片刻,他开口问道:
“实验者呢?在研究所里吗?我想见一见他。”
对面的陈力摇了摇头,回答道:
“目前不在。我们本来是想把她留在研究所里的,但是她的家庭背景比较复杂.......她跟她哥哥是孤儿,她哥哥在城北区上学,但她又没办法离开她哥哥照顾,所以每周只有两天的晚上和周末会过来。”
“孤儿?哥哥还在上学?多大了?”
“哥哥14岁,上初中。”
“初中??他们俩靠什么生活?”
“一部分的官方补助,再加上左邻右舍帮忙,本来是要办领养的,但手续没办下来。”
“他们的生活还是没有太大问题的,毕竟余杭这个地方富了几千年,想要饿死,倒也没那么容易----不过,难肯定是很难了。”
听到这话,叶舟的眉头皱了起来。
很显然,陈力口中的这个孩子和他的哥哥生活在一种极为脆弱的平衡之中,病痛、贫穷和生活的压力共同构建成了一个跷跷板。
跷跷板的一头是他们,另一头则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陈力手中的AVS技术是一个砝码,如果这个砝码不能放在正确的位置,那么对这个跷跷板的平衡,反而会起到负面的作用。
沉默片刻之后,他开口说道:
“给我个地址,我过去看看吧。”
“其实你们不应该选择这样的实验对象的----他们的容错率太低了。”
“对这样的实验对象必须谨慎,他们现在至少还能生活,如果进行实验之后出现不可逆转的问题.......”
“那我们就是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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