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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戬知老君定是算出了什么,不愿详问,知道了又如何,自己原本不曾望过什么好的结局。当下将话头岔开,按之前的思路说下去:“天条未改之前,我决不能由着沉香那孩子冒进胡闹。道祖,你且将近日来天廷的局势略说一遍,我好去蟠桃会阻止沉香,顺带演一场好戏给王母娘娘。等我拿回权位之后,你再设法找来一块女娲留下的七彩石,且不能太小,以能化进一份完整的天条律法为度……”
老君一怔之下便懂了,说道:“七彩石?果然好计,你是要借女娲娘娘之名,行改写天条之实?”杨戬看着他脸上喜色,不失时机地加了一句:“不仅如此,天条是枢权力的保障,若女娲娘娘在新天条上明示圣谕,由你道德天尊与玉帝王母一并监护天条,那又会如何呢?”
啪地一声,激动之下,连臂上的金刚琢都失手跌落在地,老君这才惊觉失态,伸手摄回,吁了口气,说道:“老道也去监护天条?好计谋……果然好计谋!”杨戬这时才将腰里的墨玉如意取出来,说道:“计谋虽不算太差,但并非当务之急。老君,你忘了你那得力的门人天君了?”
他将玉如意放下,又道:“天君看了真君神殿罪臣杨戬的库藏,不惜假借捉鸭为名,行查看偷盗之实,终于闯下了泼天的大祸。老君大义灭亲,将天君击成重伤,夺回失窃宝物报归天廷。至于天君嘛,只须天廷三界通辑,想必不久也能应声落网吧!”语气沉稳,似自己娓娓道来的尽是事实一般。
老君拿过如意收起,冷哼一声,知道他炸毁仙库的用心正在于此,天君定已凶多吉少。但此时如何肯与杨戬计较这些?当下将天廷的事端择要说了,又伸指在榻上写下了瑶池二字,悻悻地道:“你的宝贝外甥,正在此处与王母辩理,辩赢了天廷就会赦你三妹。我看,还是先将你未曾被擒的消息传递进去再说,这样一来,王母就不会有丝毫的顾忌了。而论起争辩说理,沉香的赢面,呵呵,不是我看不起你那外甥,他想赢,怕还要再有个千百年的心智阅历才成。”
两人计议已定,老君传令下去,不一会便有回报,天王魔礼青被引去偷听到猪戒等人说话,知道沉香使诈,正匆匆进瑶池报给王母。杨戬稍放下心,老君肯配合,这场破釜沉舟的豪赌,到底有了些回报。后面的路虽然艰险万分,较之以前,却已多了不少胜算。
离开兜率宫,杨戬暗劫天牢救出梅山兄弟,老君当即亲赴蟠桃会,神不知鬼不觉将他们带入瑶池埋伏了起来。他和杨戬都熟知沉香的性子,说理不过,必然会暴跳大闹。杨戬若能把握住这个机会,用自己人立下大功,要坐回司法天神的位置易如反掌。
悄然藏身在蟠桃盛会的附近,杨戬静听不远处热闹的争论声。“思凡了,下界随便找个人成亲,大不了关上一阵子。到那时,天规岂不形同虚设了?”王母的声音里仍是平素的冷静优雅,带着明显的得意,显然已得知了魔礼青传来的消息。杨戬又想起了灯看到的一切,扫一眼毕恭毕敬的各路神仙,冷笑了一声。
伏羲女娲的行为,并没有什么缺失,这两个法器,也确能很好地维持住三界不可或缺的平衡。曾经想着将天规掌握在手里,尽全力消除挡在路上的障碍,但现在初衷不变,为了这三界的存在,却决不能采用最直接也最省力的那个方法了。
那两个法器,以后还将是三界当然的主宰,或许能慢慢架空它们手里的权力,但那是老君一心索取的酬劳,自己并不感多少兴趣。只要能救出母亲和三妹,一家团圆,自己就算万劫不复,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所有的恶,就由自己来做到底吧。
殿上,沉香已恼怒地叫起来:“既然神仙都不能完全割断七**,说明七**及是人仙共性。禁止动凡心是违背人仙本性的,天条不辨此曲折,反蛮横无理地压制本性,怎么能说是为了三界众生,它根本就是在为祸三界!”
王母冷笑道:“凡心是什么?是欲,是**。神仙的职责是什么,是造福三界。天条禁的就是神仙的欲,不光是**,还有贪欲,权欲,名欲等各种**。只要有**的人,只要你给他这样的机会,他就会成为这样的人——”
沉香为之语塞,不甘心地追问道:“这么说,要做神仙,就要抛弃所有的**了?”
“对。”
“那我娘不做神仙,我们一家团聚做凡人还不行吗?”
“不行。”
沉香又急又恼,叫道:“只要不做神仙,天条是福是祸,都与我娘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你竟还是不准,存心不肯让我们一家团聚?”
“如果放了你娘,就等于在仙界开启了一道**之门,就会有更多的神仙,不惜以放弃自己的责任,甚至,不惜放弃自己的神仙之身,来满足**。”
王母缓缓地说着,带着冷嘲的笑意。这样的一个孩子,连天条是什么都没有弄明白,居然也大言不惭地讨论起三界的福祸?自觉言犹未尽,冷冷地又加了一句,“沉香,你为了要救出你娘,为了你们一家人能够团聚,历尽了艰险,这没有错,这是作为了个人应该做的。但是天廷坚持不放你娘这也没有错,这是为了维护三界的秩序,为了你一个小家而扰乱三界大家的秩序,值得吗?”
沉香再无话说,张口结舌。玉帝看得有趣,笑道:“娘娘所言有理啊,看来这三圣母还是不能赦免。众仙以为如何呢?”环视阶下,目光落到孙悟空身上,“孙悟空,你觉得呢?”
孙悟空微一迟疑:“这个……”心知说理一时是说不过了,只得插科打诨道,“嘿嘿,放不放三圣母,那是你们天廷的事儿,和俺老孙没关系!不过,陛下可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哈哈,这个,您以前就说过,赦免三圣母,让他们一家团聚,可如今娘娘几句话,就给你否了。天条的威严倒是保住了,陛下你的威严可就……”故意连连摇头。
明知这挑拨没什么用,王母仍止不住恼意,指着他喝道:“孙悟空,你最好不要挑事!”孙悟空冷笑道:“这若是没事,俺老孙也挑不起来!刚才朕下问娘娘,娘娘说陛下说了算,陛下有了决定,您又给否了!这事儿大家都看到嘛,对不对?”
魔礼青回来之前,王母当杨戬果真被擒,自然不便出面多说,顺势全推给了玉帝。玉帝由着沉香说理争论,当成了难得的好戏旁观,三圣母放与不放,反倒不放在心上。但王母在得知擒下杨戬又是一场诈局后,岂能再按捺得住怒火?何况沉香那些人仙共性相通的理由,便如隔靴挠痒,她随口就能驳得干干净净。
孙悟空越胡搅蛮缠,她心越是笃定,知道这一干人等已然技穷无奈,当下话锋一转,向孙悟空说道:“本宫当然不敢否陛下的意思,我只是说说自己的观点。赦不赦免三圣母,当然还是陛下说了算,再说,陛下现在还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你若是能驳倒本宫,也还不算晚。”在玉帝身边悠然落座,一付胜券在握的模样。孙悟空为之语塞,只得打了个哈哈,干笑道:“俺老孙乃是出家之人,此等俗务不便过问,你还是让沉香来辩吧!”
玉帝微笑着静听各人的侃侃而言。方才孙悟空以为,他应有被落了面子的轻微不满,却不知他的反应,只不过是在遵循游戏应有的规则——眼前的纷乱局面,他非但不怕,更有见到了心爱玩具的兴奋之情——除了安全无虞的存在和精心算计下的平衡,人心的变幻其测,原也是这三界最奇妙的事物啊!
生命的存住毁坏,随之而来的喜怒哀乐惧惑,就象高明之极的乐曲,引人入胜。王母憎恨这些,因为她和他永不会真正拥有,时时提醒着,让她无法忽忘自身的真相。但他却始终认为,若懂得欣赏那乐章,自然也可以沉浸其,如醉如痴地自得其乐。
他和她的存在,既是不可更改的事实,那么,何不让这存在多一些调剂,多一些好奇,多一些享受?
而且,用强硬手段的压制逼迫,又岂能真正的维持长久——以千钧之石断流,水势积聚起来,迟早一天能掀开巨石,自顾而去,甚至水滴石穿,将巨石消磨于无形之。
石头若是晓事,就该知道最好的自处之道是侧身上岸,却不是将河流堵得更死,王母拒不承认又如何,那不代表她能超脱于这个道理之外,赢得最后的成功——玉帝沉思着,又扫一眼阶下那个被缚着的少年,目光里现出微不可察的好奇之意。这少年无疑是断流大河里的一朵滔天巨浪,那巨石,或许有朝一日,真的会被这巨浪掀走,无论情不情愿……
“但就凭现在的表现,又如何让人相信那种可能呢——”一个念头冒了上来,玉帝突然柔和地笑出了声,手指轻轻敲击着御座的椅背,“沉香,沉香是吗?那么朕就给你一次机会吧,朕要看看,你的胜算有多大,看你是凭着单纯的幸运呢,还是凭着你自身的出色……”
于是,他抬手示意,待瑶池内外完全安静下来后,缓缓说道:“沉香,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你只需说服了众仙,无需说服朕和娘娘,若众仙之有半数以上认为三圣母该赦免,那朕便赦免了你娘——”饶有深意地看向王母,“谁也阻止不了。”
王母不满,却不敢发作,哪吒大喜,暗里一拽沉香,低声道:“快说呀,沉香,现在陛下是向着你的!”孙悟空等人也是一迭声的催促:“沉香,玉帝站在你这边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快说呀!”。
沉香张口欲言,脑却是一遍空白。王母的话,他反复思忖着,竟找不出任何可供反驳的破绽,神仙要造福三界,便不能放纵私欲,而放弃仙职,也无形等同于纵容私欲作崇,怎么驳?又如何驳得到!他涨得满脸通红,又气又急,越想找出天条有害三界的证据,偏偏越觉得王母言之成理。
杨戬暗自叹息,这孩子还是太过年轻,少不更事,钻在天条为祸三界的牛角尖里出不来了。但三界的繁荣昌盛,原本便是天廷存在的基础,玉帝王母也好,老君也罢,就算是自己,不排除为了私心故意曲解天条的时候,可又如何会由着一套祸水,去毁了自己权位的根基呢?
相反,正因为有了天条的约束,象撞毁不周山的那种上古神战,才没有了在现今重演的余地。想证明这样一套天条是在故意破坏众生与三界的祥和与安定,沉香,你已将自己置于必败之地了啊!
其实天条的要害,只在于监护者将一些无所裨益的条款,也僵化神圣化得亘古不变——仙人的七**无法截断,那么完全可以严格圈定仙人的责任,明确不得以私欲危害职责的范畴,为**指定专门的通道,而不是拼命的围堵强压,一味蛮干。
但此时的沉香,岂会有这等的眼力与阅历?憋了半天,也没想得出一条理由。玉帝观颜察色,看出他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失望之下朗声道:“沉香,你没有话说,朕就没有理由赦免三圣母。沉香,你当真是无话可说了?”沉香被他这一追问,气急里又添了几分羞愧,顿起了孤注一掷的冲动,大声叫道:“沉香有话要说!我娘动了凡心就犯了天条,但若有人指使司法天神暗助牛魔王,对抗天廷算不算犯法?”
王母脸色一肃,厉声喝道:“沉香,你不要信口雌黄!”沉香叫道:“我没有信口雌黄,就是你给了二郎神虚迷幻境,也是你怕二郎神泄露出去,派出四大天王去杀二郎神灭口……”
“大胆!”王母冷笑着手指沉香,叱道,“很好,你连本宫都敢诬陷!来人啦,给我把这个妖言惑众的妖孽推出去斩了!”
玉帝微笑,看了王母一眼,似在笑她被一个孩子当廷指正,悠悠然问道:“沉香,你这么说倒也有趣,但是,你有什么根据吗?”王母怒道:“有什么根据?不过信口雌黄而已!”突然将怒火转向李靖父子,“李靖哪吒,你们不是抓住二郎神和哮天犬了吗?带上来和本宫对质啊!四大天王何在?”
四大天王出列施礼:“小神在!”王母冷声传旨道:“即刻将这个妖言惑众的妖孽给我拉出去斩了!”嫦娥大惊失声,急道:“娘娘,陛下!”孙悟空见势不对,一个眼神,与佛门交好的一些散仙碍于他的面子,也稀稀拉拉地开口求了几句情。
这孩子竟在没有任何证据的前提下,提出这等与天条对错风马牛不相及的大事来!身在天廷的瑶池重地,放纵一时的口舌之快,指责王母违反天条,谋进不谋退,当真是蠢不可及!
杨戬凝神倾听着,无奈地摇了摇头,但沉香的这种反应,不是来时就料到了的吗?暗暗向其他人看去,一心立功的托塔天王面如土灰,显未料到沉香会如此沉不住气,老君轻瞥一眼杨戬的藏身之处,复又垂目拈须,一付胸有成竹的模样,静候局势的发展。余下诸仙,除开与三妹或佛门有交情的的个别人等,谁不是在作壁上观,乐得落个事不关已,高高挂起而已?
就连孙悟空猪戒,虽然是焦急万分,却也无计可施,更不敢公然上前制止。杨戬暗叹一声,人心,天理,公正?若没有强横实力为后盾,纵然有一腔热血,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冲动,那又有什么用?天理人心,当真一定能赢回真正的公正与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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