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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姑娘太厉害了。
柯屿心里哭笑不得地只剩下这个朦胧的念头, 还未等反应过来推拒,身后托着他腰顺便还乱摸了几把的手消失了,他腰往后软了一下, 耳边一声惊呼,一只有力的胳膊拦腰贴住了他, 另一只手以一种蛮横而强势的姿态将他从这个强吻中一把拽了出来。
这气势哪像是救场的,分明是来抢人的。
柯屿心里一咯噔, 有了不好的直觉。拉着他手腕的那只手, 从温度到掌心的纹路,从指腹的薄茧到宽厚, 他都太熟悉了。
跌进他怀里的同时仰头看去, ……果然是商陆。
商陆居高临下,眼眸垂敛下, 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都被亲懵了。
嘴唇也被亲肿了,在昏暗旖旎的灯光下泛着红。
商陆面无表情,嘴角也平直到一丝情绪都没有泄露。
但场面莫名就冷了下来。
强吻的姑娘上头得不行, 看样子是还没尽兴, 一边冲柯屿猛抛飞吻, 一边乱七八糟声嘶力地说些什么。是法语, 柯屿听不懂,但看周围人死灰复燃的起哄来看,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他本能地再次看相商陆, 眼神求救。商陆眯了眯眼, 冷冰冰地说:“她说你的嘴唇很软,舌头也很软,亲起来很舒服,像是甜的, 她喜欢你,非常喜欢你,心为你跳动,热情也为你燃烧,请你允许她千百次想吻遍你全身。”
柯屿:“……”
你他妈,一定要翻译成这样吗!
柯屿难堪之下咬牙切齿地说:“谢谢,可以不用这么详细准确。”
商陆面无表情地一勾唇,挑了挑眉:“信达雅。”
“信达雅”的话音一落,商陆换了副冷峻至极的表情,盯着姑娘用法语一字一句:“你来晚了,他有心上人。”
脸上的热度一直到聚会结束都没有消退。不是尴尬,是他妈的丢脸。怎么会在商陆面前被个姑娘给强吻了?!柯屿抄起外套,散场了,他神魂游离地随着剧团往外走,冷不丁脸上又是一记湿
润的亲吻——
柯屿:“?”
商陆:“……”
姑娘手上还拎着墨绿啤酒瓶,亲完后大笑着从他身边跑开,与自己的闺蜜一起击了个掌。柯屿抬起手背轻轻擦过脸颊,“……法国人。”
他意味不明地说。
“法国人。”
商陆眸色晦暗地重复。
听着有点咬牙切齿的劲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柯屿仰起脸,懵懂地问:“你不高兴吗?”
商陆垂眸,脚步也一并停下。
不知道看了几秒,他吐出两个字:“高兴。”
看他像看个傻子。
酒店就在附近,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潮湿的路面被路灯照得亮黄。剧团的人都先一步走在前面,柯屿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开口,商陆冷不丁问:“为什么不推开她?”
被酒精侵袭的大脑反应缓慢,“……啊?”
“我说——”商陆不耐烦,很轻地啧了一声,“被吻住的时候,为什么不推开她?”
“推了,”柯屿垂下脸,脸上有温度,“……”
商陆没听清,不知道他含糊了个什么东西,“什么?”他蹙眉问,“说清楚。”
柯屿硬着头皮大声说:“推了,碰到了她的胸!”
商陆:“……”
柯屿惨不忍睹地扶了下额,崩溃道:“别问了!关你什么事!”
商陆站定,半晌,烦道:“你说得对,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拉你?我就该站着看她亲你。”
柯屿低头点了支烟,“对,没错,”他也不耐烦地呛他,白色烟雾掩住他微熏的面容,他问:“所以呢,你为什么要冲上来拉走我?”
“我——”商陆猛地住嘴,冷冷睨他一眼后扭头就往前走,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
柯屿垂手掸了掸烟灰,骂了句脏话。
刚下过雨的凌晨,高跟鞋在路面上发出散漫的脚步声,剧团的人停下来等他们,人人都左手拎着酒右手夹着烟,抿一口酒抽一口烟,仰头在潮湿的空气中淡淡吁出,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总而言之都很开心。斯黛拉没喝酒,但烟夹在她涂了酒红色指甲油的指尖,学生跟在她身侧,她忽然开口道:“你干吗老是要用你那混帐的时间来折磨我?这是十分卑鄙的。”
学生仿佛心有灵犀,很快地接下下一句:“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有一天,难道这还不能满足你的要求?”
这份默契传染到下一个人,刚才亲吻柯屿的姑娘充沛动情地说:“有一天,任何一天。有一天他成了哑巴,有一天我成了瞎子,有一天我们会变成聋子。”
斯黛拉抿了一口烟:“有一天我们诞生,有一天我们死去,同样的一天,同样的一秒钟,难道这还不能满足你的要求?”
都是法文,柯屿听不懂,但看他们抑扬顿挫的声调,想必是什么诗歌或台词。唯一能帮他翻译的人莫名在生气,柯屿看他一眼,商陆冷着脸不情不愿帮他翻译完前四句,怕他融不进氛围又觉得法国人都是神经病,解释道:“《等待戈多》。”
柯屿点点头,淡淡用中文续道:“他们让新的生命诞生在坟墓上,光明只闪现了一刹那,跟着又是黑夜。”
斯黛拉和学生们、职员们又再度走远了。
商陆意外地一怔,问:“你也背过?”
“嗯,有一段时间很迷存在主义,存在先于本质,自由选择,人是被上帝抛到这个世界的,但人需要找到答案,一个令自己能够自由于荒诞的答案,找答案的过程,也是定义自己本质的过程。”柯屿笑了笑。这里都是顶尖的艺术家与高材生,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英专硕士,说这些好像有班门弄斧之嫌。
“好久没看了,忘得差不多了。最开始抑郁症,就是因为不停看这些才走出来的,萨特、加缪、贝克特……我还喜欢契诃夫。”
商陆猜测道:“《樱桃园》? ”
柯屿摇摇头:“我有信仰,于是就不那么痛苦,而当我一想到自己的使命,也就不再害怕生活。”
“《海鸥》。”商陆回道。
“嗯。”
柯屿眼睛很亮地仰首看他,好像在说你真厉害。
“你这么说,我也有一句诗送给你,”商陆想了想,用英文说:‘我要让自己拥有坚强的根枝,而现在还不到我长叶开花之时’。”
柯屿笑了起来:“叶芝。”
商陆脚步停顿了一瞬。他早该猜到,以柯屿对剧本的解读力,以他在文学上的审美直觉,这种天赋根本就不是从天而降的,而是他无数个清晨黄昏阅读出来的。他眸光温柔,抿了抿唇,“好,再考考你——”
柯屿说:“该轮到我了吧?”
商陆一怔,无奈地应他:“你说。”
“凡是自强不息者,到头我辈均能救。”
“这个太简单了,”商陆漫不经心,“浮士德。”
酒店近在眼前,有的住在别处,有的要去找朋友,剧团已经在大马路上旁若无人地贴面晚安吻,柯屿才想起关心一下:“你酒店订了吗?”
“没有。”
“没有?”柯屿怀疑地问。
“订了。”
“到底订没订?”柯屿咬着烟烦道。
商陆也跟着烦:“订了!”
柯屿蹙着眉看他,从唇边夹走烟:“你干什么这么不耐烦?”
刚才聊文学的气氛荡然无存,商陆拧着眉更烦道:“你耐烦。”
“我没有不耐烦。”柯屿说,抬脚往前走。酒店在马路对面,柯屿站在斑马线前,等着交通灯变绿。剧团在门口冲他们招手,柯屿半抬起手懒洋洋地回应,嘴里却问:“订了哪个酒店?”
“不劳操心。”商陆又开始高冷。
“那我走了。”柯屿说。
绿灯亮了,柯屿迟迟没迈出第一步。
商陆说:“我手机忘拿了。”
柯屿站在原地,回头看着他的眼睛,“忘在哪了?”
商陆说:“喝酒的地方。”
柯屿转过身,眼神仍与商陆深深地接触,语气却变得若无其事,散漫地问:“要我回去陪你拿吗?”
烟燃烧到了末尾,柯屿最后抽了一口,在一旁的垃圾桶上捻灭了,不等商陆回答,他说:“走吧。”
三十秒的绿灯没等来一个行人,等灯的人扭头往反方向去了。
“如果被别人拿走了怎么办?”柯屿无聊地问。
“那就拿走了。”
“你的手机里没有秘密吗?”
“没有。”
“你的手机里没有我吗?”
商陆睨他一眼:“没有。”
“我有。”柯屿坦然地说,“聊天记录,视频,照片,什么你想我我想你你爱我我爱你,都在。”
商陆又一次震惊与他的直白,而且又一次近乎招架不住。
“谢谢。”他神经地说。
柯屿果然笑出了声:“谢什么?要是你拖欠我片酬,我就曝光你。”
商陆受不了他:“别把我跟你的前老板相提并论。”
“你老提他干什么?”柯屿站住,费解地问,“你怎么这么自降身价啊?”
商陆讽他:“爱过人渣不丢人。”
“爱过个屁!”
商陆:“……”
柯屿反手勾着搭在肩上的西服:“能爱上汤野的人,应该不可能爱上你吧。”
商陆审慎地默然地比较,“我允许你人生中有一次审美大跃/进。”
柯屿笑得肩膀都在抖,又被商陆的烟呛得咳嗽,“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商陆一手插着裤兜,夹着烟的手垂在身侧,“知道了。”他说。
“知道什么?知道你自己很可爱?”
商陆又不耐烦地蹙眉:“知道你没有爱过他了!”
“高兴吗?”
商陆彻底受不了他,转身继续往前:“关我屁事!”
嘴角的弧度一抿而过,他很努力地压下唇角,回到了漠不关心又高冷莫测的神情。
回去的路好像比来时的短了许多,总觉得还没聊上几句就到头了,酒吧快打烊了,露天的椅子已经翻起码好,只剩下招牌灯亮着。他们包了场,走了后里面自然是空无一人的,隔着几步的距离,两人只能看到酒保拿着块白布在擦杯子。
商陆站在路边不进去,说:“我想起来了,手机落在酒店房间了。
”
柯屿微微仰起下巴,眼神认真地看着他:“确定吗?”
商陆说:“确定。”
柯屿静了静,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再开口时一晚上的烦躁都不见了:“不进去问一问吗?还是进去问一问吧。万一呢?”
这次换商陆与他对视,谁的目光都没有躲闪。半晌,商陆说:“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酒吧,值班的酒保抬起头,有些意外地问好。柯屿问他有没有捡到手机,也没说什么型号,酒保说:“没有。”
柯屿在高脚凳上坐下,手指轻敲台面:“给我一杯威士忌。”
酒保取下杯子,倒上酒,柯屿一饮而尽,“one more。”他清醒地说。
商陆扣住他手腕,声音莫名便低了:“柯屿。”
两人挨得极近,近到可以闻到他呼吸里淡淡的酒味。眼神里的内容也是一清二楚的。柯屿那么直白,又那么隐晦,所有的**都写在眼睛里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他往商陆那边挨了一点,被闷塌的衬衫下,躯体舒展也紧绷,“问你,”他看着商陆的双眸,又轻轻垂下眼睫,视线停在他的嘴唇上,“如果我真的耍酒疯,你真的会把我扔在路边吗?”
水晶威士忌杯被轻轻推动,在大理石台面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在这空无一人、安静的、沉浸在深夜三点的酒吧中,显得和彼此的呼吸一样鲜明。
商陆扣着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变成握了,握得又用力又紧,掌心潮湿,柯屿觉得手腕——那里脉搏跳动的地方——滚烫地被占有着、包裹着。
第二杯威士忌没有喝,商陆低下头,凶狠地吻住了他。
那套昂贵的英伦西服外套定制与伦敦萨维尔街,它现在从商陆的手中滑下,沉重地落在了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有电话进来,地上铺天盖地地震动了起来。
柯屿的鼻息很轻地哼笑了一声,被商陆轻易托抱起,压到了吧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时候怎么跟心里有蚂蚁挠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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